尚书令潘晦向天子低头称臣, 三位反正功臣,朱元璋得其一。 又借此良机,将窦大将军伸到尚书台的那只手切断, 自此以后便将阅览天下奏疏的权柄收归掌中。 而朝堂三公九卿, 司空耿彰跟司徒石筠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 朱元璋得其二。 别忘了,在此之外, 还有一个新鲜出炉的九卿之一, 少府令呢! 这都是靠得住的班底。 且朱元璋选择下手将毛绰搞掉, 并不单单是因为毛绰这个崽种居然敢贪污他老人家的钱(占比90%), 还有一部分原因, 就是少府这个部门真的太紧要了。 这不仅是皇室的钱袋子, 而是一个巨大的杂烩锅。 宫外的山海贡赋归它管,御膳房归它管,太医院归它管, 皇室的私库、器物、庄园,都归它管,甚至于它还负责打造兵器、铠甲和部分的军用器械。 统而言之,这个宫城之中,除去光禄勋跟卫尉负责戍卫率之外,剩下的活儿基本上都是少府在负责,可想而知其权柄究竟有多么紧要了。 这也是最初三位反正功臣彼此博弈的结果。 窦大将军为太尉, 执掌兵权, 领太常、光禄勋、卫尉三卿。 其中,现任卫尉便是窦大将军的长子武城侯。 但是, 倘若将宫城戍守尽数交付到窦大将军手中, 另外两位反正功臣的安全感无疑会大大降低, 所以作为妥协,耿戎成为了光禄勋,与窦大将军之子武城侯共分戍宫之权。 而尚书令潘晦的嫡系毛绰,则顺理成章的占据了戍守之外的权柄,是为少府令。 朱元璋作为新帝,摸兵权容易惹人怀疑,摸钱总行了吧? 现在,这个曾经结构严密的三人组织,已经被他撬开了一条缝。 …… 光禄勋耿戎下了朝,值守结束之后,便登上车马准备返回家中。 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敲了敲车壁,吩咐道:“改道,我要去拜见大人。” 这个“大人”,指的就是他的父亲,司空耿彰。 耿戎的母亲早已经去世,耿彰又无姬妾,此时便独居在城东的老宅之中,只是他门生众多,隔三差五前去拜会,倒也不显得孤寂。 耿戎到了门前,便亲自前去门房处说话:“大人可在家中?” 门房道:“在的。” 耿戎便愈发客气几分:“还请为我通传。” 门房道了声“不敢”,匆匆入内,不多时,传话出来:“老爷说今日不想见客,请您回去。” 若是往常时候,耿戎说不定真的就走了,只是今时今日,朝局风雨变幻,他如身在浓雾之中,实在需要有人襄助,指点迷津。 当下便道:“今□□中发生大事,我独木难支,急需父亲指点,还请再为通传!” 门房听罢也不禁有些讶异,再次通传之后,终于出来说:“老爷让您进去。” 耿戎道了声多谢,举步进去,就见父亲耿彰正端坐在书房案桌之前,看他来了,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赶忙敛衣行礼,不待耿彰发问,就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最后道:“为今之计,奈之若何?” 耿彰听罢面露讶色,思忖之后,眉宇间不由得闪过一抹了然来。 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当今之世,你是想做国臣,还是想做国贼?” 耿戎遂正色拜道:“我当年起兵举事,是为匡扶天下,岂有为贼之心?” 耿彰道:“现在也仍旧这样想吗?” 耿戎再拜道:“现在也仍旧这样想。” 耿彰点点头,却只道:“你记得这句话,如此行事,便足够了。”又合上眼,有些疲惫的往隐囊上一靠,不说话了。 耿戎听得若有所思,再见状,就知道父亲不会再跟自己说话,最后向他行个礼,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他走之后,耿彰方才重新睁眼,遥遥望着未央宫方向,神色似是诧异,似是豁然,低声喟叹道:“……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 姜家这两天着实走背运。 姜丽娘病刚好了没两天,元娘也跟着病了,症状跟姜丽娘前两天一模一样。 得了,好好养着吧。 姜丽娘又挑起担子,进京卖豆腐脑。 这真不是什么好活计,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就得起身,挑着扁担,就着夜色赶路,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抵达长安城门,看门开了,再紧赶慢赶到柳市去,找到自家租赁的位置,开始卖豆腐脑。 前世姜丽娘活了小三十年,肩头扛过最重的东西就是书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挑着几十斤的扁担行走如飞。 其实也有轻便一点的办法,就是花二十个大钱,连人带筐,坐同行运菜的大车。 只是姜丽娘也好,元娘也好,都舍不得。 二十个大钱,能干多少事啊! 又不是没长腿! 好在姐妹俩从小就是劳碌命,苦吃多了,倒也不觉得这段距离有多难熬,至于安全…… 也不知是幸也不幸,姜丽娘托生在长安京畿附近的一处村子里,要说阔绰吧,那肯定不算阔,但要说穷——京畿都穷,这天底下还有富足地方吗?! 而安全就更加不用说了,哪有强人敢在京畿劫道啊,而每到日出前的两个时辰,整条道上都是去长安讨生活的小贩儿,想出事都难。 本来姜家是有些积蓄的,甚至于还买了两头毛驴,一头拉磨,一头骑乘。 费氏算得明明白白的,以后儿子要是聘媳妇,一头毛驴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彩礼了,一公一母,备不住还能生出个小的来呢。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小驴子还没生出来,姜丽娘的爹姜满囤(多么朴实无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