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国丈府开始, 玉真子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等随行的侍从往他手里塞了只酒壶,那颗心简直恨不能直接提到后脑勺。 这什么东西啊? 酒壶里装的什么? 谁家好酒壶里边装酒啊?! 哎? 还真是酒啊! 这酒是正经酒吗?! 玉真子几乎把后半辈子的心跳都叠加到今天用了, 等到六皇子最后饮一杯酒扬长而去,他紧随其后出门之后才察觉到, 自己后背的里衣都已经尽数被冷汗打湿了。 六皇子自顾自上了马车, 沉着面孔不知道要上哪儿去,玉真子倒是想问一句呢,怎么处置我啊殿下? 是杀是放您得说句话啊,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可是觑着六皇子此时的神色,他又不敢问了。 前脚六皇子上了马车, 他后脚就麻利的爬了上去, 跟只跟脚狗一样, 六皇子去哪儿他去哪儿, 如此一番操作,最后他重又进了宫…… 到了这儿了, 再不说话只怕就不成了。 玉真子伏地拜倒,痛苦大哭:“殿下, 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小人?无论如何, 您都得给个话儿啊!” 嬴政瞟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先往偏殿去更换衣着, 准备往皇帝处去打一场硬仗,待到更衣结束打玉真子身边经过,才不咸不淡的吐出来一句:“且回你的丹房去。” 他说:“放置丹砂的盒子里有几张方子,你且炼炼看,若是不成, 便多召几个方士来。再不成,也可以去寻求墨家帮助。” 玉真子很想疑惑的“啊?”一声,然而看着六皇子面无表情的脸,到底还是没敢,老老实实的应了声,小跑着往丹房去了。 等到了地方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关自己就算是过了吧? 妈呀,过关了?! 空间里几个人也是失笑,李世民揶揄着道:“玉真子赶上了好时候的,始皇现在的性情要温和多了,这要是赶在从前……” 刘彻默契的接了下去:“玉真子家那一圈儿,方圆十里的蚯蚓都得竖过来切开!” 李元达忍俊不禁的问道:“始皇,你还留着他干什么?制火药?” 嬴政又加了四个字:“还有炼丹。” 其余人:“……” 嗯,就,就算是善始善终吧。 朱元璋不禁扶额:“你还没放弃啊?” “我放弃了,世间大概的确没有修道成仙这回事吧。” 嬴政略显得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紧接着道:“不过,反正也不费什么,就叫他接着炼丹吧,也让人以为我真的信这个。” 李世民犹豫着道:“然后?” 嬴政:“碰见我看不顺眼又不能直接做掉的人,就赐仙丹给他吃,分批量、走流程,科学的毒死他。” 其余人:“……” 啊这??? 佛了。 什么求仙界的希特/勒啊。 …… 嬴政离开国丈府上之后,便往行馆去,而在他离开之后,参与宴饮的众人也是意兴阑珊,很快散掉,是以皇长子回宫的时间,其实要早于他。 皇帝听闻皇长子以**状态回宫的消息,倒是不轻不重的吃了一惊,转念再想,却对自家老六更添欣赏。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放弃置自己最大敌人于死地的机会的。 老六能够如此为之,不仅是在对旧贵族和朝臣展示他的胸襟,也是在间接的告诉他这个皇帝——我还是很有政治道德的,如非必要,不会做突破底线的事情。 除去天下之外,皇帝当然也是有在意的人的,譬如说明显与六皇子站在对立面的皇长子和昌华公主。 他可以为了国家的未来,用皇长子的性命去当试金石,掂量六皇子的分量,但这一点与他对皇长子还残留有一些慈父情怀并不冲突。 否则,又怎么会盘算着将皇长子过继出去呢。 而此时此刻,在六皇子交出了一份满分答卷,还把不再试卷上的附加题顺手做了的情况下,皇帝更坚定了最初的想法! 为他扫清登基道路上的绊脚石,清除一切可能不利于大位交替的阻碍! 皇帝问侍立在侧的亲信:“皇后回宫了吗?” 亲信摇头,低声道:“奴婢听说娘娘身体不适,暂时留在了国丈府上……” 皇帝会意的点点头,在心里盘算着日子。 今天是国丈的寿辰啊…… 继而他吩咐下去:“皇后染病,无力掌控宫务,令贵妃摄六宫事。” 亲信恭敬了应了声,又小心翼翼的问:“那皇后娘娘染病,陛下是否要有所赐下?” 这原也是往年的旧例了。 皇帝却摇摇头:“不必,只告诉她安心在母家静养即可。” 亲信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遵命而行。 嬴政带着几个亲随,仰头去看,正见那巍峨的宫阙在日光下泛着明光,拾级而上时,却有成队的内侍长蛇而下,将皇帝的命令传往各方。 待他到了殿外,便有内侍前来道喜——贵妃受令摄六宫事,这往往都是即将被册封皇后的妃嫔才会有的待遇。 在皇帝处侍奉的内侍和宫人耳聪目明,先前私底下都在传言,说陛下或许要废掉中宫,改立全贵妃为皇后了。 今日贵妃得到摄六宫事的殊荣,皇后之位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嬴政迎着诸多尊崇又小意的目光进了内殿,行礼问安之后,先自拜道:“我今日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皇帝却很高兴:“何罪之有?这次的事情,你办的很妥当!” 又让老六近前来去看自从自己登基之后,便一直悬挂在书房里的舆图,将自己治下国土扩展了多少,乃至于先前多次周国正义出军(不是)的路线点给他看。 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先代天子传续祖辈精神给后继之君的意思。 嬴政早就通关过这一局,此时当然不会露怯,侃侃而谈,言之有物,父子二人相谈甚欢,气氛少见的和睦。 皇帝只觉得今日什么都很顺心,看这儿子也是前所未有的顺眼,当下搭着他的手,亲热道:“今日留下用膳。” 又刚想起来公孙仪一事,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那个门客,就杀了吧。” 嬴政维持住先前的和煦微笑,道:“公孙仪不中用,结怨颇多,我今日刚离开国丈府,便去行馆将此人赶走了!” 皇帝目光顿住,尤且握着儿子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微妙了起来:“你放他走了?” 嬴政滴水不露道:“我把他赶走了。” 皇帝一把甩开他的手,怒色骤起:“妇人之仁!区区一个门客,你居然都舍不得抛出去稳定人心?!” 嬴政垂眸不语。 皇帝冷冷的盯着他,道:“以一个人来平息众怒,这是再合算不过的事情,你向来都是理智稳重的人,难道也会被感情所打动吗?” 嬴政垂眸不语。 皇帝见状愈发恼怒,厉声道:“说话,你哑巴了不成?!” 嬴政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君主难道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不能有自己的情感吗?” 嬴政从没有做过弃自己功臣于不顾的事情,即便是吕不韦,最开始也只是被迁往封地罢了。 后来因为诸国都有使节前去交际,才被他下令打发到蜀地去——在这之后,吕不韦才在畏惧之中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