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仪想要用离间计, 借郑国皇帝的手将卫钊除掉,却被云葳劝住。 “先生且慢,我倒觉得, 卫钊此人, 未必就不能劝降。” 她将自己探知到的讯息说与公孙仪听:“郑国同我大周迥然不同, 他们从前虽然也效仿大周进行改制,然而却没有如我国天子一般的魄力和英明, 郑国先代君主无力弹压公卿大臣,这所谓的变法来势汹汹,终结的却也突然, 更因此结怨于旧臣。” “郑国由是积弊愈多,现下这个郑国君主登基之后, 倒也起过改革的心思, 只是其人年少轻狂, 行事又没有章法,反倒搅扰的百姓苦不堪言,亏得军中还有卫钊这样的中流砥柱支撑, 否则只怕当时也要哗变。”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为了施恩于卫氏一族,也是为了取得军方的支持,郑国皇帝迎娶了卫钊的女儿为皇后。” “卫氏乃是郑国大族,卫皇后在闺阁之中便有令名,据说是极为贤名的女子,连卫钊有事不决, 也时常询问她的意见。刚与郑国皇帝成婚的时候,夫妻俩据说也曾经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不过现在嘛……” 云葳轻叹口气, 不仅仅是为了郑国的卫皇后,也是为了过去的自己。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不提也罢。” 公孙仪觑着她的神色,道:“看起来,都尉好像有些物伤其类。” “把‘看起来’跟‘好像’去掉吧。” 云葳道:“我只是平等的心疼所有嫁给蠢男人,然后不得不在婚姻中受苦的女人。” …… 卫皇后现在的日子,其实很不好过。 她与郑国皇帝的婚姻,起源于一场政治交易。 对此,她也好,她的夫婿也好,都是心知肚明。 为了回报她的父亲在郑国将乱之时主动站出来稳定局面,旗帜鲜明的支持天子,也是为了平稳因为年轻皇帝急于变法却阴差阳错搞得军中人心沸腾的局面,她成了郑国的皇后。 十六岁的卫其姝有着堪称美丽的容貌,而她的头脑,却让前者黯然失色。 对于自己的婚姻,她其实并没有怀抱有很大的希望。 说出去可能会有很多人产生不悦,但现实的确如此,早在几年前,通过身边一干女眷们的经历,年幼的卫其姝就意识到了一个堪称荒谬的真理——男人啊,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当今这世道,说一句礼崩乐坏也不为过,太平年月里君子都是稀罕物,何况是现在? 再则,男人掌权的时代里所界定的君子,未必就是女人的君子。 何况君子又如何? 君子也是会吃女人的! 闻名天下的魏安公,礼贤下士,人所尽知,被围困于孤城之内的时候,杀爱妾以为军粮,天下褒赞! 所以对卫其姝来说,未来的丈夫无论是谁,心里边都不会产生太大的波澜了。 反正都差不多。 她的出身摆在那里,父兄又得力,下限相当于已经被固定住了,而上限,大概是皇后? 没想到,最后她真的做了郑国的皇后。 最开始的时候,夫妻俩还是有些感情存在的。 毕竟那时候,对年轻的皇帝来说,卫钊是他夜里能够安枕的门神,也是稳定他皇位的重要筹码,他怎么可能一边重用卫钊,一边亏待他的女儿? 只是慢慢的,局势变了。 皇帝坐稳了龙椅,而郑国周遭的国家也没有显露出要入寇的意思。 尤其是在郑国向以周国为首的强国交了足够多的保护费之后,卫钊,这个坚持要戍守西关,并且再三上疏,请求不要裁减军备支出的老将,就显得有点碍眼了。 皇帝自己掰着指头数了数,大概有五年了吧? 年年都说要防备周人,说西关地域紧要,是周人东进的门户,一旦有失,周人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郑国国都。 为此,郑国投了海量的金银过去,一年、两年、三年,到现在都第五年了——周人来了吗? 周人在哪儿?! 话说回来,到底是郑国的国防需要这笔钱,戍守西关需要这笔钱,还是你卫钊需要这笔钱啊?! 五年了,还没有喂饱你的胃口吗?! 皇帝心生厌烦,到第六年的时候,直接把西关需要的开支削减了一半,更是到卫皇后处大发脾气,话语中更是疑心卫氏是否有意拥兵自重。 对于他的疑窦和猜忌,卫其姝只是静默不语,却没有出言辩解。 因为她很清楚,当一个愚蠢的人坚持要栽一个罪名给你的时候,言语是不足以打动他的。 至于利益。 她哪有什么利益能打动他? 主动献上自己亲爹的人头吗? 卫其姝只是觉得可悲。 父亲一生尽忠国事,到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同样是当世名将,周国的皇帝为了请老将出山,可以亲自登门拜访,听说对方患了足疾,不便出行时,甚至可以弯下腰脊,像侍奉师长一样为他抬轿,敬重到了这种程度。 而她的父亲所侍奉的君主…… 至于所谓的以重金贿周,岂不是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她只是觉得悲哀,也觉得惋惜。 刚成婚的时候,她的夫婿意气风发,执着她的手说,他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改变这天下的局势,为郑国的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那几年,他也的确做了很多。 但是现在…… 他的容貌其实并没有变化太多,甚至于伴随着年岁的增长,较之先前的少年模样,平添了几分成年男子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