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元和她对望片刻, 垂目,一掌按在池台之上,纵身从汤泉里跳了上去。 他浑身湿淋淋滴着水,一上来, 便背身向她, 拧着衣裳里吸饱的水。 絮雨唤入同行的杨在恩, 命取一件男袍来,自己走了出去,等在温泉宫的宫廊,片刻后, 身后起了一阵脚步声。裴萧元已换上那件脱自宫外一侍卫身上的袍子, 遮了湿,从里走出。 她便迈步, 向自己居的曳月楼去。 他在后跟着, 不远也不近, 和她始终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快到曳月楼附近时,不期遇到了今夜带人值夜的刘勃。 刘勃今日也赢了一笔钱,看到她,眼一亮,立刻着领人上来行礼,忽然发现她后面还跟着裴萧元, 虽讶他的衣裳看去有些不整, 但意变得更浓,忙朝上司也行了一礼,随即欣喜道:“今日一直想向公和裴司丞道贺的, 只也知公和司丞事忙,不敢贸然打扰, 没想到在此遇到。敬祝公和司丞结良缘!弟兄们都,公和司丞乃造设的佳偶,愿永结同心,百年偕老!” 另几人也纷纷发声,一时喜气洋洋,拜贺之声,不绝耳。 絮雨只含停步,并未发话。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裴萧元来到她的身旁,向刘勃几人从容拱了拱手,面上也露出容,:“谢诸位,还有卫里的弟兄们。我……” 他顿了一,望她一眼。 “我与公都心领了,不能一一回谢,劳烦你们几位将我与公的意思带到。” 刘勃等人闻言,更是欢喜,连声应是。当一胆子大的趁机起哄,此时便直接叫起驸马:“待到公与驸马大婚那日,卑职们能否讨一杯酒喝?” 有人开了头,刘勃几人自也嘻嘻跟着讨了起来。 九月初的苍山,入夜体感已是发冷。然而裴萧元此刻只觉自己燥热得在冒汗,偏内里衣裳又冰湿贴身,一热一冷,相逼交叠,夜风一吹,人暗暗打了个寒战,全身毛孔都似跟着陡然缩闭,寒毛根根竖立起来。 他意识又望了眼身畔子,她依旧含不语,只得含含糊糊应了声好。 众人闻言,自然极是欢喜,又七嘴八舌道谢。 裴萧元正表面从容,实则有如芒刺在背,暗受煎熬之时,忽然,终听到她开口了,对刘勃道:“刘司阶,这趟避暑出发前,我不是答应过,要将你们画入扈跸图吗?来此后,事有些,前几日我才画完,送去装裱了,等完毕,我便叫人拿给你们看。” 刘勃他们此前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公还不是公,而是叶小画师。当时她虽然答应了,但众人也不敢当真抱太大的希望,以为只是随口而已。等到叶小画师成为公,更是彻底绝了心念。万万没有想到,公竟回将如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放在心上。 几人回过神,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冲她次拜谢。 絮雨着叫他们起身,又道:“我和你们司丞还有些事,你们去吧。” 刘勃几人暗暗对望一眼,忙识趣告退。 裴萧元已不知留意过次这座为曳月的楼宇了。有时是他在附近巡夜,无事分神,在无人的某个树木阴翳的黑暗角落里,一看,便能看上半个夜晚,直到那云阁窗牖里的灯火熄灭,转为漆黑,知当的她应已在他的守护里安卧甜睡入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心便会莫生出淡淡的满足之感,连叫人感到乏累的巡夜这件事,也变得不那么枯燥了。而有时,是白日他经过附近,完全只是突然想起,意识便遥遥眺望,毫无目的看上一眼,随即继续他原本正在做的么事。 在他的心里,这个方已经熟悉无比。但真正步入其,却还是头一回。 他跟在她的身后,默默登上高楼,进了一间明灯高照的轩厅。 她朝杨在恩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便继续朝前走去,身影消失在了厅后的一片灯影里。 “请司丞随奴来更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在恩来到裴萧元的面前,着道,引他入了一间厅旁的耳房之。裴萧元屏退人,自己脱已渐渐濡潮的借来的外袍、贴在他肩背肌肉上的湿冷透了的衣,以及□□的裤、靴,连同袜,从里到外,全部更换一遍。 他对着一面人高的穿衣立镜,慢慢合上腰带的嵌扣,整理完毕,最后望过镜映出的自己的仪容,转身,走了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在恩就等在他更衣的外,他现身,微微打量一眼他方换上的碧山青绣绫常袍、金装腰带,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虽还面带伤痕,但并不影响儿郎子的人材出众。 裴萧元跟随杨在恩,走在一条额枋绘彩的楼间长廊之上,听着自己踏过面发出的清响的靴声,被带到了一扇外立着数侍人的镂花前。那是虚掩的。 “司丞请进。”杨在恩低声道了一声,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带着人,悄然退。 长长夜廊里,忽然间,人走得只剩他一个了。 裴萧元对立了片刻。在他身后,夜廊尽头的方向,飘来几声宫室殿檐的铜铎发出的风动玎珰振铃声。他被惊醒,吁了一口气,不迟疑,伸手推,迈步走进了内。 一缕悠远恬淡的清木香随了他的呼吸钻入口鼻,慢慢沁入肺腑。在这令人舒适放松的暗香的指引,他走过一间布置雅致、陈设画案的阔屋,眼前出现了一围落屏风,透过澄莹的半透的云屏,他隐隐辨出,屏风之后,应当便是寝阁。这个认知叫他原本定了的决心在瞬间又摇摆了起来。他的步足次变得犹疑,慢慢放缓,正要停在云屏前时,她清朗而大方的邀请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