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40) 入了秋之后, 再没雨了。 今年好似有些旱了! 林雨桐撩开车上的竹帘朝外看起。粟米穗子不长,高粱植株也矮,这便是而今北方的秋粮, 农人们忙着下地收割, 瞧着像是减产了。收庄稼这样的天固然是好了,能有充足的时间叫人把粮食晒干然后颗粒归仓。可这秋收了得种冬小麦的, 这么不下雨,怎么种? 正看着呢,香菊低声道,“殿下,还是放下帘子吧, 尘土太大了。” 是啊!满路的塘土,马车一过扬起那般大的灰尘来。 放下帘子, 香菊递了湿帕子来。林雨桐重新净面,补了妆容。马车辚辚, 重新朝山上去。 林雨桐去的时候, 武后正拿着名册, 看见林雨桐就招手, “你来瞧瞧, 这些名门闺秀哪个适合做潞王妃……顺道也把英王妃选出来如何?” 给李贤和李显选妃呢? 林雨桐就过去, 瞧见单独放着的两张, 一个上面写着个房, 一个上面写着个赵。 她笑意不变,“您这是选出来了?” 武后拿了‘房’, “房仁裕的孙女,如何?” 林雨桐不意外,李贤的正妃确实是姓房。她也知道房仁裕的来历, 而今只能装作不知,“没听过。” 武后带着几分怅然,“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她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房仁裕给他儿子娶的是并州王氏,可在当年废王皇后之时,却支持了我。” 这是想说,她没忘了昔日的帮扶之情。在对方的子孙能力平平的情况下,她愿意与之联姻,将其孙女选为潞王妃。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是个不能反驳的人选。她才要说挺好的,结果就听武后又道,“他前年过世了,好久没想起他了。今儿突然就想起了,他当年平定睦州陈硕贞叛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陈硕贞叛乱? 林雨桐心里有了几分明悟,原来根子在这里呢。这个陈硕贞可不是一般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在武则天称帝之前,已经称帝的女人。 而今,这叫叛乱。 在后世,那叫农民起义。 陈硕贞父母双亡,只跟妹妹相依为命,后被乡邻收养,长大之后在大户人家帮工维持生计。适逢洪灾,朝廷不开仓放粮。陈硕贞见周围的乡邻都活不下去了,就开了大户人家的粮仓赈济乡邻。后来被大户人家抓住吊起来鞭打,是乡邻一起救了她。于是,她带着她的妹夫,开始了造反之路。她自称是‘文佳’皇帝,官制一如朝廷。 只是最后被朝廷给平了,她失败后被杀。当时就是房仁裕和崔义玄南北合围,平了此次叛乱。而崔义玄也是废王立武的支持者。 而今,武后得闲了。想起这些曾经支持过她的人,想起了那些过往,也想起了那个大胆妄为又异想天开敢以女子之身自称皇帝的陈硕贞。 是啊!林雨桐心里也感叹,成功者容易被人记住,失败者便不被大家所知!所以,大家只知道历史上出现过一个女帝武皇。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武皇成功了,而陈硕贞却失败了。 但在林雨桐眼里,陈硕贞同样了不起!华|夏文明数千年,农民起义中女性领袖有几个?成为农民领袖且自称为帝的女人,数千年里,也就出了她一个! 而这件事,在武后心里没留下种子吗? 一个孤女,一个帮工,都敢于称帝!那权利到了一定程度的武后,她凭什么不敢? 所以说,什么事一定是有因的。 林雨桐想,被武后的支持者杀掉的陈硕贞,其实是给武后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的。 她看着武后把这个‘房’字郑重的收起来,这便是潞王妃了。 武后回过身来再看那个赵字,眉梢轻轻挑动了一下,“这个赵瑰还算是知情识趣,就他家的女儿配显儿吧。” 还是把常乐公主和赵瑰的女儿配给了李显吗? 这个婚配配的很不好,为何会说武后关了李显的原配,最后还生生饿死了她?是不是不婚配,就没这事了? 可这怎么说呢?赵瑰知情识趣,所以他的女儿配了皇子。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也是对投靠她的新势力的奖赏,这是谁劝说能劝说的住的? 行吧!到时候看看吧,若是该死的那就去死,若是不该死的,再想法子吧。 她没在这事上纠缠,而是低声跟武后道,“今儿儿臣上山来,是有事要私下禀奏母后。” 哦? 武后坐去了上首,看林雨桐,“你说。” 林雨桐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母后,儿臣是为了许敬宗的事来的。” 武后眼睛微微一眯,安定是个修的好口德的人,说话向来尊重。别说对朝中的大臣了,就是对身边这些近侍,都是能称呼起官称的时候,绝不直呼名讳。 而今,对许敬宗这样的老臣,直呼其名了,这必然是许敬宗又干什么了。 林雨桐就先道,“许敬宗此人,儿臣很不喜欢。他的父亲许善心和虞士基一起被宇文化及杀死的时候,他就在当场。当时虞士基的弟弟虞世南跪在地上,只求代兄而死。可面对许善心的被杀,作为亲儿子的许敬宗却手舞足蹈,欢呼着父亲被杀,只求宇文化及不杀他。母后,这样的人除了私利,对谁会有真心呢?欢呼着父亲被杀,流放了亲生儿子……其人心狼,绝非良臣。儿臣知道,当年乱世,以此苛求,实为过分。他投效大唐,太|宗用之,这才有了他站里朝堂的机会。可做人做事,是否该有所收敛呢?他当年苟且求生的样子被封德彝看见了,是封德彝将他的丑态说出来的!于是,他便记恨封德彝。而今修史,极尽丑化之能事。是!封德彝不是个良臣,乱了隋纲,乃是一谄媚小人。给此人做传,将其划在奸臣传里,都不算是冤枉。但这个前提一定得是不能杜撰。封德彝才死了几年?像是英国公这样从瓦岗下来的人还都活着呢,就敢胡乱编纂,这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