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风华(44) 桐桐陪坐在了金老师身边, 他的表情特别痛苦,没有从刚才的戏中走出来。 刚才那场戏是跟长子扶苏的一场戏。 此时,始皇帝已经人过中年, 长子站在他的面前, 劝谏他不要杀犯禁之人。 侯生、卢生讥讽、评议始皇帝暴戾, 而后便逃亡而去。始皇帝让御史缉拿咸阳城中的术士,这些术士彼此告发,始皇帝便判处犯禁的四百六十多术士,将其活埋。 扶苏认为,天下初定,儒生们只是效法孔子的言论, 您却这么严厉的处置,这必然会导致天下不宁。 他跪在君父面前, ‘始皇帝’没看他, 眼神悠远的看着大殿之外。良久, 他抬起手想要摸一下儿子的脑袋, 却又慢慢的收回手, 背在身后。 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儿啊儿啊!天下初定, 六国贵族尚存,岂不知,立国之初,非铁血无以立国。都城中有人以言惑众,搅乱人心,不杀何以震慑? 儿啊儿啊!天下需一仁君,我儿便是。可你父生于此时,却做不得仁君。广袤疆域, 万里江山,只仁是无法坐拥这天下的。 可是儿啊,这番道理为父又怎么告诉你知道呢? 为父无父教导,为父无母护持,为父每一步都是踩着鲜血走来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便足够了。 儿啊,别怨恨父亲。去戍边吧,去看看这天下内外,我大秦有多少敌人。为君,需得仁,可不能只有仁! 始皇帝背过身,手藏在衣袖里微微的颤抖。继而,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抬袖拂去了案几上的竹简,勃然大怒,发配扶苏于上郡。 上郡监督为蒙恬,发配去协助蒙恬修筑万里长城。 蒙恬出身蒙家,蒙家代为上将,乃是大秦最忠诚、最可依赖的臣子。 你去吧,蒙家可信。 这一番言语,只能旁白,却无法从始皇帝的嘴里说出来。 不知此番的‘扶苏’大惊,仰起头看着君父的背影。 ‘始皇帝’没有转头,手却在袖袍里颤抖的更加明显了。 “扶苏”走了,背对着不敢回头的‘始皇帝’脸上却有一滴泪迅速的滑落。 谁又能想到,这一别竟是父子的永别。 ‘始皇帝’站在内城的城阙上,看着‘扶苏’的车架缓缓的离开宫阙,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告别,父亲看着儿子远离,而儿子注定不知他的父亲就站在身后,目光悠远。 此一别,为君父的不知,他那一腔为君之言,再无机会对儿讲。 为子的亦不知,他君父这一‘怒’,饱含了多少期许。他一直是他君父寄予厚望,要托付江山之人啊。 “后继无人!” 金老师靠在桐桐身上,就是觉得有一种发出来的苦痛。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看哭了,导演和周围的人都哭了。陷入戏里的人,该多难受呀。 尤其是知道结果,始皇帝传位给扶苏,令他返回继位,可他到底是没有成为始皇帝期望的储君,被害死了。 导演反复的看之前的那一条,然后看蔡周鸣:“有压力了吧。” 这一场戏绝了! 等到两人真的对戏的时候,现场静悄悄的。很多人设想过很多激烈的场面,比如眼神对视等等。 却没想到,魏王的慷慨陈词,‘始皇帝’的视线始终不在他身上。 他眼神平静幽深,视线盯着虚无之处。 对抗吗? 没有!你一亡国之君,又岂会明白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心中的所思所想,而这些,孤——又何须对你讲? 随手一摆,你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看在你尚有几分为君之仁上,放出去过活去吧。 导演一喊‘卡’,周围就‘嗷嗷嗷’的叫起来了,一片叫嚷之声。 这个处理太炸了! 桐桐倒吸一口气,听着边上的窃窃私语声。 这个说,这哪里是演帝王,分明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那个说,刚才吓的我都不敢喘气。 从入冬进组开始,到了年根根了,才能杀青。 最后一场就是驾崩的戏码,要过年了,大冬天的,要演夏天的戏。始皇帝在出巡的路上,因为暑症崩殂的。 很突然的!不给人任何任何准备的,撒手人寰。 这一拍完,金老师就病了。 他的戏份到这里就杀青了。还有很多取景,剧组要跑各地,但都不要金老师了。 桐桐一摸他的额头,烫的,“发烧了。” 幺妹拿感冒药:“怕是活干完了,心劲儿松了吧。” 猴子拿大衣,“要不去医院吧?” 金老师摆手:“你们都休息,别围着我了。给桐桐买点板蓝根,防着被我传染上。” 我挺好的! 猴子到底是买了板蓝根,桐桐喝了,这俩才去休息了。明天早起收拾东西,该走了。 这边只留下金老师和桐桐,桐桐又给量了一次提问,温度还是没下来。 发烧烧到了接近四十度的金老师,“我好像……就觉得自己也突然死了,躺在冰冷的棺木里……万里江山,无人可托……” 所以,你这不仅仅是病了,你是共情了人物,从戏里走不出来了。 他死了,你也跟死了一次一样? “历史人物之所以动人,就是因为总有缺憾。”桐桐坐在边上,叫他枕在她的腿上,“古来帝王,几人无憾?再多的憾,他们也都成了历史中的一颗星,这不就足够了?” 金老师沉默了好一会子,才闭着眼‘嗯’了一声。 桐桐听不到他再说其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