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年(24) 所有的人都觉得金中州是有毛病。 你说分开就分开?分开了之后, 你们爷几个的饭谁给做?你们爷几个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是谁给做的,谁给浆洗的。这家里杂七杂八的家务, 是谁在张罗。这大队上的人情往来, 是谁在操持? 韩翠娥的能干, 谁看不见呀? 就有人好心的劝,说:“你为了你这俩儿子你也不能这么干呀!” 结果金中州说,“那我能指着人家不停的坑吗?” 把劝的人说的:“……”好像这么着是有点对不住韩翠娥。 韩翠娥从头到尾都盘腿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四爷已经带人把那两间颇破柴房整理出来了, 当年那房子就是土坯房子,房梁确实不结实, 但住半年问题不大。炕也重新盘了, 炉灶都砌好了, 烘干就能住人。 金家当年是地主,院子深。也正在街面上, 前面空着长了荒草, 说实话, 连上马房这一个院子能顶人家三个。而且, 为了安全的, 那一定是住在村子的中心位置。周围都是住家户, 不会单蹦独户的。 这种的,真的收拾出来, 住着很安全。尤其是现在这治安这么好的时候,住着一点问题都没有。何况, 四爷晚上还会回来。两间屋子够住了。 新房盖起来想住人,那得等明年夏天之后。现在就只能这么凑活。 收拾好了,四爷就过来接人了, “妈,走吧。” 韩翠娥啥话都没说,下来穿了鞋就走。 金中州喊说,“把被子啥抱着。” 韩翠娥摇头,“我当年进门的时候挺着肚子,抱着司晔,身上除了一身衣裳啥都没带。而今出门了,我除了这一身衣裳,也是一样,啥都不带。”说着,就看老二和老三,然后说金中州,“你说的对!搭伙过日子,你照看的把我的娃子养大了,我照着着,把你的三个儿抚养成人了。好好过吧,都不容易。” 说完就走人,从这大门一出来,韩翠娥吸了一大口子,一把抓住四爷的手,“儿啊,回吧。” 好!回。 破旧的院子,破旧的两间草房,还有院子里的老水井。韩翠娥指了指后面,“原来有两棵大枣树,后来被人砍了,那树根发起来的枣树苗,没嫁接,枣不如原来咱院子里的好吃。” “回头看谁家的好吃,我给嫁接上。” 韩翠娥进了屋子,屋子里翻新了,但格局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她往坑沿上一坐,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流。然后问说,“儿啊,妈问你个事。” 您说。 “咱家能摆你爸的牌位不?要是不能,就算了。” 四爷点头,“能!回头我准备。” “今晚上给你爸上个坟,烧个纸吧。” 现在都不允许这一套了,但是四爷还是应下来了,“好!今晚都去,烧个纸。” 后沟荒坟,说不出的凄凉。 韩翠娥坐在坟堆边上,“草别动,就叫长在坟头上吧。别人找不到,不知道这里有坟,你爸就能安安生生的呆着。” 四爷跪下,刨了一个小炕在里面烧纸,回头再埋起来。一是怕火星子蹦出来烧一片,二是可以不留痕迹。 炎炎和桐桐跪在后面,没有言语。 韩翠娥看着那火光,“你爸……活的太干净了,自尊心又太强,他是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憋屈死的。从小没吃过苦,没干过体力活。那时候靠人力开荒,人当牲口用。倒不是谁欺负,只是干惯了活的,不觉得。没干过活的,跟脱了一层皮。累病了,又多思多量,整天还得去汇报思想,受不了这份辱……一病不起,两月的时间,人没了。” 四爷用木棍扒拉着纸钱,“您放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道理我知道。” “我就是那么想的!别管活的怎么憋屈,得先活着。”韩翠娥轻笑了一声,“我在解放前在省城一户人家当丫头,我是爹妈早死的,去了人家家里什么都学,干什么都得有眼色。你爸跟那家的少爷是同学,后来那家举家出国了,你爸又遭难了,我们才成亲的。” 桐桐这才没了疑惑,就说呢,怎么不见韩翠娥的娘家人?这样的穷日子,为啥韩翠娥做饭的手艺很好。为啥没有娘家的人,跟孤女似的,她的针线活却做的很精致。 原来是这样啊! 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说的就是见识、能耐和本事不同。 显然,韩翠娥就属于前者。她当时的成分很好,属于被剥削的无产者。在城里也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甚至于她一个人的话,主家走了,当时给分公房,她都能在大户人家的宅子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房子。 若不是对金中明很喜欢,是绝对不会放弃那些,而跑到乡下跟了一个地主。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还好,谁知道半路上又把她给扔下了。 而这些,是韩翠娥从来不曾提及的过往。 脱离了金中州家那个泥坑,她第一次对子女说起了她的过往。 韩翠娥抹了眼泪,然后起身,“走吧!你们都活着,就挺好的。等将来我没了,跟你爸合葬。你爸是个开明的人,他不会介意我改嫁过的事。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总叫你们兄妹活下来了,也养这么大了。” 四爷起身,将她扶起来,“好!我都记着呢。您别操心了,征兵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今年全县有十二个女兵的指标,您放心,炎炎必能送走。” 韩翠娥一把抓住四爷:“能吗?” 能!但是不能声张,得偷偷的去办。 “这得几层审查呢!体检这些不容易过的。光是领导的子女都不够安排的!”咱咋能排的上号? 所以,才说别声张呀!等最后定了,要走了再言语。 可谁知道第二天冯远就喊四爷接电话,“小金呀,省城的电话。” 四爷过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