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业的这天,恰赶上夏季最热的时候,烈日高挂,毫不留情地倾洒着灼灼的阳光,即使是站在背阴的角落,还是随时有可能被它侵袭。柏油路上打个鸡蛋都被煎熟,出去外面久了,不被晒伤也要脱层皮。
九点整,许向国穿着件白色背心,汗流浃背地在店门前点响了开业鞭炮,扯下红绸布,露出金光闪闪的大字招牌,“许记面馆”。甜宝在屋里拼命地鼓掌。
太晒了,许向国和宋雪都不让甜宝出去,只让她在屋里躲清凉。宋雪有点担心,“这么热,会有人出来吃饭吗?”
许向国就笑,悄悄告诉她,“天气越热越好。”
附近的三个大厂,服装厂、食品厂和制药厂,食堂都不怎么样。其实主要原因是现在的效益不好,各种福利自然也跟着今非昔比,早就不如当年了。食堂没有好的食材,再优秀的厨师也苦无米之炊,只能做大锅饭敷衍。偏偏工人面前还虚假繁荣,自以为铁饭碗能吃一辈子,手里也还有几个闲钱,宁愿去外面吃,也不想在食堂憋憋屈屈地就餐。
但这种天气,出了厂房就是一个字,“晒”!没看,支着棚子的小摊贩都快支撑不住了,还有哪个顾客会愿意顶着这么热辣的日光吃被烤得热腾腾的饭啊。
那他们家的面馆无疑成了最好的选择,就算是贵上些许,他们也还是愿意来店里,吹着大风扇吃碗凉面休息休息,更何况许记面馆的价格整体来说还是比较便宜的,和摊位相较更有竞争优势,那么只需要这一天,就足够把面馆的名气给打出去了。
中午十二点,制药厂刚刚下班,厂区门口就匆匆跑出来三四个女工,手里拎着自己的饭盒,有些苦恼地议论着,“吃什么呀?”
“唉,天太热了,没胃口,我什么都不想吃,随便买份凉皮对付下吧。”
有人苦中作乐,就开玩笑道,“什么凉皮,早就晒成热皮了吧。”
几个人正在纠结,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男人浑厚热情的招呼声,“许记面馆开业了!夏天推出酱汁凉面,三元二两,清爽开胃,前三天进店还有精美凉菜赠送!”
她们这才注意到,厂大门对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开了家小小的面馆。
然后就都被吸引住了,这么酷暑的天气,要是能嗦上一口冰冰爽爽的凉面,那该多舒坦啊。更何况人家有店!这环境这条件,当然比在食堂里或者树荫下面要好太多了!
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拔腿就往面馆跑去。
店面的确不大,四个角落各摆放着一个大落地扇,朝中心鼓着风猛吹,虽然吹出来的仍是热风,但经历了日头下的暴晒,四个女工还是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再抬头看,透明玻璃隔开的厨房,还有调料台上排列整齐的二三十个料碗,又新奇又有趣,让人觉得干净、放心;墙上明码标价,菜单实图诱人,打量一番,四个女工满意极了,当下商量要四种招牌口味换着吃,于是每人都点了一碗。
宋雪帮忙报单、收银,暂时接替了服务员的工作,许向国则手脚麻利地从冰柜里取出擀好的四份面,下入猪骨汤锅,等面煮熟的这段时间,又拿根新鲜的黄瓜,拍扁切好,加调味料拌匀,让宋雪送过去,告诉她们这是赠送的凉菜。一根黄瓜不值钱,做起来也简单,但却给顾客一种自己得了很大实惠的错觉,那几个女工果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
等到四碗面端上来,四人各自搅拌均匀送入口中,瞬时间更觉惊喜。碱水面条发微微的黄,口感比其他家做的更韧更劲,不会黏坨,但最重要的,是这碗面的味道。无论是哪种酱汁,都很强烈很浓郁很丰富,一口下去,多重滋味混合却又分明,在口腔中爆炸、在味蕾上绽放。
也就再顾不上说话,每个人都捧着碗,赶紧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第二波、第三波客人也被吸引,走进店中。见这四个女工正在吃,便有人打听,问味道怎么样,女工顾不上回答,只一个劲儿地点头,那人也不再顾虑,趁还没人排队,紧跟着就也点了一碗要尝尝。
人群里还有个高高大大的壮汉,穿着制服,许向国有点面熟,记得好像是制药厂保卫科的科长。这人研究了半天,最后却只点了碗中规中矩的麻辣味道,结果才吃了一口,就把碗筷“嘭”地放下,宋雪吓了一跳,正要问,就听他说,“别收我碗,我马上回来,还坐那儿!”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十几个小伙子,都是保卫科的,不光是制药厂的,有几个许向国也认识,服装厂和食品厂的都有。他们一口气点了二三十碗,刚开始还拘束,照着菜单让许向国调的酱汁,后来熟悉了,就自己调,还笑称觉得自己调的比老板调的还好吃呢。
付钱的时候,这个保卫科长去和许向国打了个招呼,“许老弟,我叫韩大伟,如果你不介意就喊我一声韩大哥。我这几年走南闯北,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但就你这碗面,算是让我吃到心头好了!我以后还常常来,别的不敢说什么,这一片儿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你找老哥哥我!我没二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许向国本来就是跑业务的,擅长交际,既然韩大伟客气,他就更是热络。韩大伟今天中午给他拉来这么多顾客,让他赚了钱也增加了店里的人气,还有制药厂保卫科长的这重身份,许向国也有心要和他交好。
各行各业大人物小人物都有自己立足的本事,别的不说,要真是有那种二流子或者红眼病来捣乱,他们还要不要打开门做生意?但现在有了韩大伟,自家觉得犯难的事儿,人家轻轻松松就能摆平。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三言两语间恨不得结拜为兄弟,韩大伟更是拍着胸脯,担保这个店有他关照。
后来顾客渐渐多起来,韩大伟也就不过多打扰,领着那十几个保卫科的小弟兄走了,还说晚上下了班再来,许向国自然欢迎。
这时四个女工也吃完了自己的面,奇怪,明明已经吃够了平时的饭量,却还是觉得没怎么吃饱,于是盘算着又要了两碗面条自助,然后分着吃了。这些已婚妇女,手艺好得很,可不是那几个年轻弟兄能比的,看她们吃得香,倒也引来了不少其他的顾客,愿意试着自己去调料。其实他们在自己家当然也是会做面条的,但是没有在店里方便,也没有店里这么多美味的酱料,可以搭配最适合自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