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非晚穿着宽大的白衣，风将他的衣袖吹得鼓起，他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般，脆弱得想让人保护。
他靠坐在窗前，抱着双膝坐着，仰头看着天空。
窗户正对着肃眠寝殿的轩窗，从菱纹圆窗看过去，几枝花影后，是一方精巧的梳妆台，台前不见人影。
肃眠呢？
她已经准备将郁非晚带去思眠殿了吗？
慕桑桑急躁起来。
上一次晕过去前，郁非晚的话印在她的脑海中。话中尽力掩饰却掩盖不住的失落和绝望，想必就是困住郁非晚的心结。
他用了数百年才淡忘的记忆和情绪，在记忆织造的梦境中要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击碎他的坚强。
绝对不能让肃眠带走郁非晚！
时间不等人，慕桑桑飘到郁非晚身边，试探性地左右晃了晃。
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将书册吹得哗哗作响，也将慕桑桑推远了。
慕桑桑没忍住叫了一声。
“呀——”
郁非晚的目光放在了她化身的光团身上。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光芒也能被风吹走啊，仙侠世界不尊重物理嘛！
只是......她能说话了！
“你是？”郁非晚迟疑地问道。
为什么这团光团中有他熟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去触碰？
“我是......”慕桑桑顿了顿，她觉得比起解释自己是谁，更适合的是，制造一个让郁非晚信任的身份，“是你的守护灵。”
郁非晚安静听着，并没有如普通孩子一般露出惊讶或者疑惑的表情。
他像是一个暮霭老人套进了青葱少年的壳子里，好奇与热爱早已被消磨尽，只剩下对生活的冷漠。
“郁非晚，你要跟我走，因为你的母亲要对父亲做很可怕的事情，会波及到你。”慕桑桑加重语气，“不离开的话，会死的。”
郁非晚眸中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他愣愣地看了窗外一眼。
他的母亲肃眠，缓缓地坐在了梳妆台前，拿起了眉笔，小心地为自己画起了眉毛。
自他有记忆，母亲很少这样正经打扮自己，除非她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他对光团说的话半信半疑，光团见他久久不说话，便拱他，推他。
“快走呀，肃眠马上就要来带你去思眠殿了，在那里，她会趁你父亲渡劫时杀了你父亲，再用天雷杀了你，最后自杀的。”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郁非晚被推偏了身体，他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挡住了进攻的光团。
“我不走。”他轻轻摇着头，不知是说给慕桑桑听，还是在劝自己，“母亲不会杀我，也不会杀父亲，他们终有一天会重归于好的......”
尽管表现得不在意，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渴望着正常的家庭和疼爱。
他幻想着终有一日，母亲会爱他，保护他，不再伤害他。他会牵着父母的手，做仙界最幸福的小孩。
慕桑桑心凉了半截，她发现自己劝不动郁非晚。
“你知道你母亲承受了什么吗？”慕桑桑气结，这句话脱口而出。但她说出口后立刻后悔了，只是埋头推郁非晚。
“什么？”郁非晚侧身让了让，慕桑桑失去了阻挡，一下向前飞了出去。
郁非晚又用手将她捞回来，两手抱着，黑眸带着审视，“我母亲承受了什么？”
其实他隐隐也有猜想，他母亲骂他是屈辱、是罪恶，他生来有罪，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父亲有错吗？可偏偏，父亲是仙界唯一对他还算好的人。
他迫切想知道真相，但又害怕知道真相。
“......没什么，总之，你快点和我走吧！”
郁非晚看着光团，慕桑桑本别开了眼，但是想着郁非晚也看不见她的眼睛，索性大大方方和他对视。
他的眸中终于不再空空的，而是有了一团光。
看着看着，郁非晚忽然露出了很轻很浅的一个笑容。
他从光团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和关心，不管它是不是他的守护灵，他都会将它当成朋友。
“谢谢你......不过，我想迎接我的结局，无论它是好是坏。”他的目光落在了肃眠身上，此时肃眠已经梳好了头发，起身向着书房走来。
“即便——”郁非晚苦涩地笑了笑，“是死亡，我也心甘情愿。”
母亲遭受了什么，他要亲自去了解。是罪恶，他便受罚。是无辜......他便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
肃眠来到了书房，他们和上一次一样去了思眠殿，看着神霄渡劫。神霄被肃眠捅伤，神魂和身体在天雷的巨大威力下消失。
肃眠盯上了郁非晚。
郁非晚却坦然坐在了天雷落下的范围中，将光芒往外推了推，问肃眠：“母亲，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恨父亲吗?”
肃眠用神魂化作利爪，撕扯着神霄仅剩的一魂一魄。
她抬起被仇恨占据的眸子，吃吃笑了起来，“为何？我的儿，你便是仇恨的最大来源啊。”
她冰凉的嗓音每个字都像是利刃，剐过郁非晚的心。
“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爱人，强迫我生下了你。看见你的每一天，我都恶心得恨不得去死。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在这一日杀了神霄，再杀了你！”
她忽然伸手去拽郁非晚，声音放得很轻很缓，“过来呀孩子，渡过天雷便能洗清你的罪孽，过来一些，你也不想让母亲伤心吧？”
郁非晚的眸子颤了颤，他感受到了绝望在心头蔓延。
就这样去死吧。
反正这个世上也没有爱他的人，不是吗？
郁非晚往肃眠的方向走了两步，正好处在了天雷落下的中心位置。
慕桑桑急忙挡在肃眠和郁非晚中间，但还是晚了。
刹那后，第九十九道天雷滚滚落下。巨大的白光让慕桑桑眼前发白，她颤抖地被郁非晚护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