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山门,经过广场,过天王殿,殿前有一座巨大的圆形香炉,檀香缭绕,许多香客在此进香。
他们混入人流,谢孤峤为她介绍弥勒像,四大天王像,他声音低沉动听,佛经典故娓娓道来,她心想,他是真的很熟悉这里。
走出天王殿,沿阶而上,前方气派一阔,恢弘的大雄宝殿出现眼前,巨大金身佛像反射日光,在殿外都能感受到煌煌佛气。
宝殿两侧、前后都有许多配殿,他们一路看过了许多菩萨像,有沈云烟听过的,也有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
每一座佛像他都认识,都说出的来历。
走过一段郁郁葱葱的山路,到了齐整的一排排僧堂,这里香客少了,僧人多了起来,他们穿着寺中统一的灰色僧袍,见了他们便合掌行礼。
竟无一人认识谢孤峤,都把他当成普通的香客。
“谢大师,为什么他们都不认识你?”
“认识我的人,都不在此处。”
谢孤峤引着她走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蜿蜒向上,不知通向何处。
“前方是无量山。”
“真正的梵音寺,在无量山上。”
她听得奇怪,什么叫真正的梵音寺?
难道之前看过的巍峨佛殿都是假的?
山路曲折难行,她险些崴了脚,走在前面的谢孤峤如有所感,冲她伸出手。
她抬头看他。
他笑意浅浅,不知为什么,她也跟着笑了,搭上了那只修长的手,他的手沉稳有力,牵着她稳稳走过崎岖山道,从小道上了无量山,前方又出现了一座山门。
这道山门远不及梵音寺的大门气派,门楣上书“离相门”三字,两个手执长棍,浓眉粗眼的武僧守着门口。
这两人和先前见到的僧人不同,他们威势赫赫,如同罗汉堂里的罗汉像,有种慑妖震魔的气势。
沈云烟不通修行,但直觉这两人修为应该不低。
他们乍见有人闯山,先是眉一竖,见了谢孤峤又是面色一改,将长棍放下,恭敬行礼道,“上座。”
“我带天女来见住持。”
“是。”
两人让开路,离相门上梵印转动,大门缓缓开启。
谢孤峤带着她进了门中,不知是否错觉,他经过那两僧人身边的时候,他们竟有些微微颤抖。
进得大门,眼前所见令她呼吸一滞。
只见道两侧遍布塔林,圆形、方形、八角形,一人多高的墓塔耸立,有的已经十分陈旧,有的看起来是近两年新刻,每一座墓塔上都刻着一位高僧的法号和生卒年份,墓塔密密麻麻簇拥成林,森然肃穆。
她悄声道,“这是历代高僧的墓地吗?”
谢孤峤点了点头。
她不由放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前行。
大道前方,塔林环绕簇拥着的,是一座几乎接上天穹的高大佛塔,佛塔通身纯白,从下至上渐渐收窄,台基上覆莲座的莲瓣雕刻得栩栩如生,妙相圆融,相轮十三天为塔身,塔顶的塔刹高可接天,需要垫脚仰头才能看见。
那高高的刹杆顶上,供奉着一颗宝珠,宝珠熠熠生辉。日光明照,它却比日光还要耀眼,雄浑佛力加持下,只看一眼,就让人双目发痛,不得不避开视线。
她想到了谢孤峤送她的那颗佛珠,小小的佛珠就能照妖邪,那这颗宝珠一照,怕是什么妖物都要灰飞烟灭了吧?
这样宝相庄严的一座佛塔,任谁走过都要心生敬畏,沈云烟亦不能免俗,经过时她特意多看了一眼塔门上匾额,原来这座佛塔叫做无量塔。
从高塔下方走过,步入一片幽寂竹林,偶尔可见僧人在林中坐禅修行,这里的僧人穿着黑色袈裟,吐纳幽深,和之前在佛寺中碰到的僧众不同,沈云烟猜测他们应该是执事长老一类的高僧。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见到谢孤峤,都有些惧怕。
他们在竹林尽头碰到了几个着黑色僧衣的和尚,见了他就行礼,口称“上座”,弯着腰快步离开,跟见了鬼差不多。
竹林尽头地势开阔,一座座禅院相连,午时禅院内一片静谧。
他们停在禅院门口,她不由小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啊?”
谢孤峤问,“怕我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
她想了想,只是没有那种同门的亲近感,既然是同门,应该互相关照不是么?她见那些僧人与慈心大师不这样,他们围着慈心,尊敬他又爱戴他,绝不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就跑。
“这样一来,岂不是与你疏远?”
“那又如何?”他说,“他们就该敬我畏我。”
“为什么?难道你比住持地位还高?”
“呵呵呵……那我这个住持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随着一阵笑声,一个穿着磨衲袈裟,手执锡杖的高僧缓缓自竹林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须发皆白,步履稳健,身后跟着一众低垂眉目的弟子。
随着他靠近,锡环摇动,轻响阵阵。
“老衲一念,施主有礼了。”
沈云烟赶紧还礼。
一念挥了挥手,那些弟子便退了下去。
“老衲刚从宫中回来,劳施主久等。”
她连道不敢。
这位禅师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平易近人,他的眉长而浓,双眸神光湛湛,鼻梁挺立,虽然年迈,依然风采奕奕。
可以想象,他年轻时是何等的丰神俊朗。
“大师刚才说‘没面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问我,关于寂渊的身份?”
“是,请大师解惑。”
她对谢孤峤身份的好奇,终于要在此刻得到答案。
一念禅师看着谢孤峤,含笑道,“他是我养大的孩子,‘寂渊’是我为他取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