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如骤雨的琵琶声中,女子艳红裙摆随节奏旋舞。 木笛、皮鼓,一齐奏出节奏轻快,极具异域风格的乐声。 舞娘们旋转着,展开的裙摆之下,露出半截子白细的腿。 堂中足足一百零八枝的铜烛台被绳索拉起,悬在空梁上,光从上边投下来。 舞娘们上身虽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和柔软纤细的腰肢,足上却是穿着白色绫袜,踩着艳红绣鞋。 裙摆舒张之际,常露一抹艳色。 台下醉客在酣热的酒气中,肆意说着浑话。 待到暖场歌舞少歇,从东边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妙龄女子。 亭亭立在繁华中央,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曲儿。 声音不甚大,却清澈得近乎悲戚,好似呢喃。òй. 轻易压下满堂的喧闹。 唱歌的女子,是富乐院的段姑娘。 赵鲤并不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但还是有片刻的分神。 “真好听啊。”她抽空转头看沈晏,对他说道。 “确是一绝。” 沈晏倒是第一次听,不过他很赞同赵鲤的观点。 一边和赵鲤说着话,一边捏着手中朱笔,在名册上划掉一个名字。 赵鲤的六个小纸人,两个在大堂,剩余四个各自跟在可能的受害者身边。 其中三个正随着目标人物,在前台后边的梳妆打扮。 唯有一个,紧紧贴在房梁上,房中黑暗又空寂,与外边的酒热情酣形成鲜明对比。 黑暗中忽的传出一声咳嗽。 苏三姑娘半躺着床上,床帐中,亮着一只琉璃纱灯。 自从那日被调戏,撞到脑袋,她就一直卧病在床。 她是今年花榜热门人选,歌舞双绝,张妈妈十分重视。 只是药不停的往下灌,人却不见好。 反倒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她一个人躺在房中,面容苍白憔悴。 她痴痴望着账中琉璃灯,伸手去拨弄下边吊着的穗子。 烛火透过琉璃罩子,随着灯旋转,琉璃灯罩上牛郎织女的花样,映照在帐子上。 灯带葳蕤,一帐锦绣。 好似上边相拥的男女小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今夕何夕?” 她苍白的嘴唇开合,轻吟了两句,忽的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水。 那泪水,露珠一样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然后没入浓密的黑发中。 “咚咚咚——” 叩门声打破了满市孤寂。 苏三姑娘的丫鬟推门而入:“姑娘。” 苏三姑娘眼睛一亮,急急垂手侧头,满是希冀的看去。 丫鬟阿盘的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肩上挎着一只药箱,看着文质彬彬,正是林大夫。 苏三姑娘好似整个人都重活了过来一般,撑着想要坐起。 林大夫却微微皱起眉头:“还请阿盘姑娘点灯。” 在这样的夜晚,随意踏进女儿家黑漆漆的闺房,显然是极失礼的。 即便这姑娘是个以色娱人的女乐,林大夫也并没有半分不尊敬。 阿盘闻言,急忙去寻火石点灯。 外边灯光亮起,苏三姑娘帐中的琉璃灯便暗了下去,照在帐上的牛郎织女小人也变得模糊。 正好苏三姑娘此时也没了看灯的心思,她看着林大夫,睫毛轻扇,又开始流泪:“林大夫,为何躲着我?” “今日若不是我叫阿盘说我重病,林大夫也不会来对吗?” 苏三姑娘原本柔柔的声音,逐渐尖锐,她质问道:“是不是只有我快要死了,才能再见你一面?” 林大夫立在远处。 他似乎是为了避嫌,站得很远。 长相出众,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慌乱神色。 面对一个美丽姑娘的质问,他似乎无奈极了。 嘴巴数次开合,却不知如何解释。 双手防备一般举再胸前,竟畏惧的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 林大夫的动作,刺激着苏三姑娘原本酒敏感的神经,她倏地从床上起身,更加大声的质问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再来见我?” 女人的质问声中夹杂着哭腔,夜中听着刺耳尖利。 意识到苏三情况不对的林大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苏三姑娘,你别做傻事。” “我……我只是前些时间忙于旁务。” 他点着头,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但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苏三姑娘却是信了。 并不是她傻,只是有时她实在需要一个盼头,连自己都在骗自己。 “你不是嫌我脏就好。”苏三在绣枕上擦去眼泪,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嫌弃我就好。” 她又哭又笑,鬓发散乱,在灯下竟现出几分狂态。 林大夫轻轻吸了口气,安抚道:“苏三姑娘,等再下为你号脉开药。” 近几日苏三的异常,丫鬟阿盘看在眼里,此时急忙帮腔道:“是啊,姑娘,要吃药才能好的。” 苏三姑娘看着林大夫,仔细在他脸上看了许久,这才点头躺回枕上。 她腕子上重新搭了一块帕子,林大夫修长的手指按在上面。 就这三个指尖的接触,都让苏三姑娘露出喜悦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