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
当时,要是稍有一个不慎,那刀,可能已经扎入他背心了。
她抖抖索索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背,“伤口怎么样?疼吗?”
她的手,十分轻柔地落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一点摸索着。
赵曦澄浑身一颤,俄而一绷。
其实,他的背并未受伤。衣衫上的血迹,是那胡人小孩身上溅出来的。
可是,他突然不想告诉她实情了,只想让她误会下去。
他放开她,捉住她的手,“无碍,已不怎么疼了。”
车内光影如烟,浮冰轻荡,发出细微的“叮咚”之声,如三月的风拂过藏在花间的风铃。
把黎慕白送回府后,赵曦澄又出去了。
黎慕白知今日的事定不简单,只嘱咐他务必小心,务必注意伤口。
是夜,晴热许久的仲夏,终于迎来了一场骤风暴雨。
事情原委,很快就出了结果。大理寺经过多方勘察,最终把那胡人小孩的行凶之举,定为心智失常所致。
但赵曦澄对黎慕白私下说道,他会继续查的,不过不是现在。
赫连骁私下禀知赵曦澄,那日他与赵缃芙着便装,是想趁着离京前去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
赵曦澄本想让“背上的伤口”好得慢一点,但在黎慕白日日总想撩他衣衫欲探究竟的举止下,他的“伤”不得不很快痊愈了。
赵姝儿甚是佩服黎慕白能在紫宸殿上解案,老上府缠着她讲案子。
黎慕白只得把案子一一掰开讲给她听,但只字未提赫连骁与赵缃芙在背后的缜密筹谋与推波助澜。
那不是赵姝儿所能触及的。
不过,赵姝儿自己亦从那胡人小孩身上散出的异臭味,推出了和亲案子里的异味来源之处——即“采筠”有腋臭或体臭。
黎慕白本想着把那一匣子胭脂赠予赵缃芙的,可那日赵缃芙因胡人小孩而生出的疯狂之举,让黎慕白放弃了这个打算。
赵缃芙对腋臭的心魔,并非一些香花香料就能打消。
在一个晴好之天,北夏和亲团扶着“朝莲公主”的灵柩,踏上了回北夏之路。
细封亚成,则带上了采荇的尸骨,以及那只蝶恋花香囊,回归故土。
对于细封亚成此举,赫连骁并未阻止。
因为,无论细封压成是赫连骁的人,还是北夏皇帝的人,赫连骁都可以借他之口,来坐实“朝莲公主是被丹辽所害”一事。
再者,采荇被采卉所杀,细封亚成定恨毒了采卉,恨毒了丹辽。
细封亚成在夏皇面前,只会煽风点火,把丹辽破坏和亲的狼子野心大肆宣扬。
如此一来,已不再是朝莲公主的赵缃芙将愈加安全。
赵曦澄告诉黎慕白,和亲使团在踏上北夏境内后,赵缃芙就会假装病势。此后,赵缃芙隐姓埋名,陪在赫连骁身边。
红尘辗转谁作主?世事从来不自由。最怕深情磬尽转头空,最怕壮志凌云难以酬。
赫连骁与赵缃芙,这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也许前路难行,但只要情系一心,其利必断金。黎慕白真心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
和亲未成,祁王赵暇主动请旨,去了北境军中磨练。
过些日子,黎慕白就要随赵曦澄去虞洲,督查前任虞洲路转运使许庄辉全家灭门一案,然后他们再去西洲,她将着手调查家中火灾。
而江豫,在北夏和亲使团离京后,亦启程回西洲了。
是日,赵姝儿又趁着赵曦澄出府去了,来到凉王府。
此次,她应黎慕白之求,携了一壶酒来。
赵姝儿见过黎慕白喝酒后的模样,十分期待。
然而,黎慕白只把酒搁在一旁,告诉赵姝儿,她最近在研制一道新的吃食,可能需要用上酒。
赵姝儿这些天见她确实忙着做各种饮食,又想起自己四哥那个神奇的饮食习惯与古怪的性子,一时生怕她挨罚,只得悻悻打道回府。
柠月轩外围有杜轩领人暗暗值守,为不给赵曦澄添乱子,黎慕白已多日未出府。
虽即将可以回西洲了,但不知为何,她心里老发沉,总觉山雨欲来。
江山眉妩图的图像,又消失殆尽了。
其实,对于江山眉妩图的幕后操控人,她已隐隐猜出。
赵曦澄尽管未明言,但应亦是知晓了。
这些天来,他回府之际,时常会带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给她,并让她不必再备膳。
可是,她执意要备制膳食,每天忙忙碌碌,似乎真成了凉王府的司膳女官。
月升柳梢,她把吃食装进食盒,见赵曦澄尚未回府,便抱着赵姝儿带来的酒,走到柠月轩的院子里,倚树而坐。
终日忙于查案,最近又潜心膳食,都疏忽了一院子的花。
花间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月,月不饮。
只影向谁,云汉邈。醉里看花,花孤窈。
待赵曦澄回府时,就见黎慕白醉眠在柠月轩的一株积年老紫薇树下,四面时有乱红点点如雨。
夜月幽静,浓光淡影,花枝横斜,暗香浮动。
轻紫轻粉的花瓣飞了她一身,满头满脸皆是。乳白的罗衫上,酒渍尚在,酒瓶横卧于地,与漫地落花作伴。
赵曦澄像是恍惚间撞入了一个缥缈空灵的梦境,唯觉弥天月色浓郁如酒,格外醉人心弦。
直到她突然举起一只手,挠了挠露在衣襟外的一截莹白脖子,他一惊,方清醒过来。
他放轻步子走过去,拾起被落花埋了大半的扇子,替她扑风取凉,替她驱蚊赶虫。
只见近日里深深萦绕她眉间的一点郁结,已消散于这融融花夜里。
他一手扶起地上酒瓶,瓶内尚有余酒。
清柔纯净的酒香直彻骨,如天上的月,如花下的她。
他凝睇着落在她娇红唇角的一瓣紫花,把瓶中余酒一饮而尽。
繁华三千不足道,但愿长醉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