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知是什么在嗡嗡作响,叶知秋皱起眉头,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只觉得后颈传来阵阵疼痛。她想抬手揉一揉,却感觉身上似有千斤重,只好艰难挣扎着挣开了双眼。
入目是昏暗的马车顶,车内点着烛火,随车身摇晃忽明忽灭。茯苓坐在一旁,见她醒来惊喜万分,忙上前搀扶。
叶知秋顺着茯苓的力道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想从一团乱麻的记忆里扯出一个线头来。
茯苓担忧地看着她,嘴里念叨个不停,“娘子可终于醒了,这眼看就要到了,娘子若再不醒,奴婢可真是要急死了。”
话音落下,叶知秋忽的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她,“马上要到哪了?”
茯苓不解,“府上啊。”
“府上?”叶知秋讶然,先前发生的一切电光火石间冲入脑海,“我是怎么回来的?”
茯苓见她神色凝重,也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稍稍凑近了些小声道:“是靖王殿下送回来的。”
马车内外寂静一片,只有车夫偶尔赶车的声音,叶知秋觉得自己忽然有些无法理解茯苓说的话。
“是萧云起?”叶知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茯苓点点头,但心里却觉得奇怪,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靖王不成?
叶知秋眉头紧锁,脸色有些奇怪,“他说什么了?”
茯苓想了想,“就说,乐坊里有些乱,娘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让我们赶紧驱车送娘子回府。”
摔了一跤?磕到了头?
叶知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她明明是跟踪六弦先生,却不小心撞破他杀人的行径,头脑一热为了救罗文宏才将自己置于险境,什么摔了一跤磕到了头,亏得茯苓信了他的鬼话。
叶知秋心里腹诽,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
她记得自己扶着罗文宏走了很久,精疲力竭之时感到有人打向自己后颈,之后便没了意识,醒来就是在回府的马车上。方才茯苓说送自己回来的是萧云起,那也就是说,打晕自己的人就是萧云起,是他把自己从乐坊带出来的。
叶知秋感觉自己额角钝钝的疼,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茯苓看叶知秋脸色不好,想来此事不同寻常,有些担忧道:“娘子,是乐坊里出什么事了吗?”
叶知秋还在想着萧云起的事,下意识摇了摇头,摇了两下却又觉得不对,抓着茯苓问道:“靖王送我出来的时候,你们可有看到其他人?”
“其他人?”
“对,就是受了很重的伤,浑身是血的人,有吗?”
茯苓皱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叶知秋心下一惊,暗道不好,就要叫车夫驾车回去,却被茯苓一把抓住,“靖王殿下走时特地叮嘱,说一定要将娘子送回府,千万不能回去。”
叶知秋愣住,“这是他说的?”
茯苓点头。
萧云起似是料到叶知秋会想回去,特地叮嘱了茯苓和那些家丁,只是他这一番话,却让叶知秋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奉州一案,和萧云起到底有何联系?
这个问题在叶知秋脑海中盘桓许久,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天将明,叶知秋才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太傅府人丁稀薄,连着叶知秋,也只有六口人。叶知秋外公华鸿甫、舅父华庭楷、舅母余氏、长兄华长安以及幼弟华长逸。华鸿甫、华庭楷和华长安在宫中当值,一般要等到申正散值才会归家,而华长逸在学堂也得待到申时左右,所以白天太傅府便只有叶知秋和余氏两人。
不过这日恰好余氏出门赴宴,府中就只剩叶知秋一人,这才让她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束。
叶知秋用过午膳,坐在院子里看书。忽见茯苓有些慌张地走进来,挥退周围小丫鬟后凑到了叶知秋跟前。
“娘子,出事了。”
叶知秋皱眉,歪头看她。
“咱们昨日去的乐坊死了人,是罗世子。”
叶知秋讶然,虽然她昨夜也料想到了这一结果,但真的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听说是乐坊自己报的官,官府的人到的时候,罗世子早已凉透了。”
“那凶手呢?”
茯苓皱起眉,似乎有些苦恼,“说来也怪,那凶手是乐坊里一位琴师,杀人后也不跑,就等在原处,被官府抓走了。”
“果然是因为奉州的案子。”叶知秋眉头皱紧又松开,似乎不像之前那般苦恼了,她身子一歪靠进圈椅里,拾起膝上的书册,“看来大理寺近日是有的忙了。”
诚如她所言,眼下大理寺卿武敬仁看着手中的供词,确实是有些焦头烂额。
庄旭立在堂下,正将自己所知一一回禀,“六弦先生本名孙岩,是王家的一个乐师。事发时他正在教王家娘子学琴,便带着王家娘子躲开追兵逃了出去,之后两人便跟着一支西域商队逃到了关外。五年前,孙岩来到京城,化名六弦先生进了乐坊,一直暗中筹谋。直到三月前,阿依慕,也就是王家娘子王述香随商队来到京城,二人见面商议,定下了复仇之计。”
武敬仁眉头拧作一团,“这孙岩与王家人非亲非故,为何也要复仇?”
“因为王洵于他有恩。”庄旭道,“孙岩是王洵初到奉州时救下的一个书生,彼时孙岩一贫如洗,欲要卖身葬父。是王洵给了他银钱,又将他收入府中,以先生之礼待他,对他十分尊重。事发时王述香不过十五岁,复仇的计谋也是孙岩想出来的。”
纸上的字迹漆黑如墨,看得武敬仁有些头疼。他反手将那一纸口供翻扣在桌上,闭眼揉着眉心。
庄旭见他如此,却依旧直言道:“寺卿,短短三日内发生两起命案,民间已是谣言四起,若再不查清事实,恐怕要出乱子。”
武敬仁抬眼睨他一眼,“此话还需你说?你是没见今日朝会的动静,你寺卿我这顶乌纱帽啊,就差自己摘下来摆在圣人面前了。若再没结果,怕是我这颗项上人头都得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