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回身便准备刺去,却在视线触及那人时,生生停下势头。
“义父?”
角落里站着一人,身材魁梧,大耳阔鼻,眉间因思虑深重而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本是不出众的长相,但因着周身一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倒似那殿前阎罗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便是执掌大魏南境军,驻守勃州的将军万俟祀。
他未说一言,只一双鹰眼盯着卓雄,好似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下一刻便要露出毒牙扑上来。
卓雄见他这般,心中惊惧不已,双腿一弯,直直跪了下去,“儿子办事不力,给义父添麻烦了,还请义父责罚。”他说完,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万俟祀还是没有说话,身形一动,几步走到他眼前,从腰间掏出一只白瓷瓶,打开塞子放在他鼻下轻轻晃了晃。瓷瓶里的东西随着晃动散发出些味道,卓雄一个没注意便吸了进去。
味道有些苦涩,像是没成熟的李子。但这感觉也就持续了几息,他很快便感到浑身上下似有上万蚂蚁轻噬,奇痒无比。他想要伸手去挠,却对上了万俟祀那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恐惧大过难受,让他生生压下了这一念头。
只是他并未能坚持太久,那股奇痒持续了一阵,接着他便感到浑身开始燥热,转瞬却又冷得像是坠入冰窟。又过了一阵,这忽冷忽热的感觉变成了刀割一般的痛苦,逐渐从四肢蔓延到胸口,到最后他只能感觉到心脏一抽一抽地钝痛,连呼吸也不再顺畅。他一直强忍着,忍得脸色发白,青筋暴起,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了个透。
“知道错了?”万俟祀见差不多了,终于开口说话,粗粝的声音像是夹着冬日的寒风,一声一声刮在卓雄脸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强忍着痛苦点了点头。
可万俟祀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接着问道:“错哪儿了?”
卓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意识被折磨得忽远忽近,耳边万俟祀的声音也听不大清,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儿子……错在不该……不该小瞧萧云起,一时……大意,让……让他坏了……义父的大计……”他的意识已经不清,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让人听着十分难受。
万俟祀听完冷哼一声,全然不顾卓雄此刻已经痛到极致,“我早就与你说过,萧云起能在五年前活下来,就证明他不是个善茬。可你却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骄傲自大,把交于你的几件事全都办砸了。卓雄,你可是忘了我这个义父,忘了我当初将你送入京城是为了什么?”
卓雄本已疼得失去意识,但听到万俟祀这话,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万俟祀的手段他最是清楚不过,自小他就是这么在他手底下活过来的,只要有一点不如他的意,那等待他的就是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惩罚。
幼时的恐惧又爬上心头,卓雄咬咬牙回过了神,方才因为疼痛蜷缩在地上的身子慢慢匍匐着蹭到他的脚边,伸手摸上了他的鞋子,“义父……教养之恩,儿子莫……莫敢遗忘,还请义父再……给儿子个……机会……”
他趴在万俟祀脚边的姿态极尽卑微,汗湿的衣裳贴在脊背上,整个人因为疼痛而不住颤抖着,看上去脆弱得好像一脚便能拦腰踩断。
万俟祀眼眸眯了眯,神情依旧淡漠如初。他蹲下去伸手抬起了卓雄的脸,将他快要流到眼中的汗水抹去,动作轻柔,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比,“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廊州一事若你还是做不成,那便没必要再继续活着了。”
说罢他丢给卓雄一粒药丸,便迅速离开了。
卓雄双手颤抖着将那药丸塞入口中,药丸顺着干涩的喉咙滑入胃中,他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痛苦减轻了些。
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消失,他终于撑不住躺在地上。
万俟祀走时没将书房的门关紧,阳光从那道缝隙透进来,一路落到了卓雄沾满灰尘的手指尖上。那道光影里浮动着许多细小的尘埃,卓雄逐渐清明的眼睛顺着一路看向外面。
天高云淡,阳光耀眼。
一门之隔,却将他困在了黑暗里。
卓雄的眼底慢慢腾起森森寒意,那只碰到阳光的手曲了回来,缓缓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