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沙沙的雨点子拍打着纱窗,莫名让书房里的静谧蒙上一层森然的戾气。杨氏瑟缩地跪在地上,虽然没有看到主君此时的神色,却已然感觉到了主君摄人的冷漠与蔑视。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抖得仿佛被猛兽逼到角落的幼猫。似乎只要萧衍行再呵斥一句,她都能吓得夺门而出。杨氏骨子里对男子是极为畏惧的。许是幼年时的不好遭遇,让她对所有的男人都心怀警惕。平心而论,遇到萧衍行这样不爱入后宅的主君,杨氏是惊喜非常的。她从意识到萧衍行不会碰她们这件事,心中便对于自己能被皇后选中这件事感到由衷的庆幸。她不喜欢男人,厌恶男人。主君不喜欢女子,厌恶女子靠近,她觉得是天作之合。可是明明他们相安无事的六年都待下来,为何主君的病症要突然被治愈?就不能永远别治愈么?主君治愈了,还宠幸了后院出身不显的侍妾。杨氏一直都知道,但想当个缩头乌龟。她想闭上眼睛塞上耳朵不去管这些烦心事。只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跟自己爱的人长相厮守。但是她可以闭目塞听,别人却不允许她闭目塞听。非逼得她站出来,祈求主君的垂怜。“……看在家父的份上,”杨氏已经抖得语不成调,却坚持要将话说完,“请爷赐妾一个孩子。”萧衍行冷冷地注视着地上仿佛献祭一般跪着祈求的杨氏,不由的觉得十分讽刺。便是跌落谷底,也容不得这样的羞辱。到底谁给这些人的胆子认为只要是个女子他都愿意碰?看在杨茳的面子上给她一个孩子?“你以为杨茳有多少体面值得本殿委曲求全?”萧衍行冷冽的嗓音仿佛一把尖刀,刺进了杨氏的心里。这一句话,差点没把杨氏本就紧绷的神经一瞬间给扯断。她骤然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上首的主君。事实上,要论起相貌气度,主君在男子中几乎没人能望其项背。杨氏哪怕昧着良心去迁怒咒骂所有男子,也不能否认这件事。好的皮相总给人一种通情达理的错觉,兼之萧衍行甚少去苛责她们。虽不管,对后宅女子的态度却都十分宽宥。杨氏从未料想过,这样刻薄的话会出自主君的嘴里。大颗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杨氏脸瞬间惨白,惊慌失措地僵持在原地:“可是爷,爷总得有子嗣……”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就算是杨氏再自视甚高也清楚地知道。萧衍行若是想要子嗣,多的是人愿意给他生。他根本不需要为了迎合臣子,去跟她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妾室虚与委蛇。身体抖得如筛糠,杨氏再也跪不住,一屁股坐下来:“爷,求爷看在家父效忠的份上,赐妾……”“袁嬷嬷!”她话没说完,萧衍行已经没有了耐心。厌恶道:“把人拖出去。”袁嬷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中。她原本对后宅这些女人没抱多少希望。毕竟若是真有本事,主子爷也不会六年都不碰她们一根手指头。但不抱希望不代表着厌恶。杨氏平日里看着最老实本分,竟然胆敢对主子说出这样轻蔑的话。袁嬷嬷第一次打心底厌恶了杨氏。此时伸手来扯杨氏,自然就没有留情。以往轻声细语的态度也没了,只剩下冷硬的厌恶。“杨侍妾,随奴婢来吧。”杨氏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不懂自己哪一句话就触怒了主君。她跪在地上祈求子嗣,即便此举有些冒失和不矜持,也算不上逾矩。为何突然之间态度大变?袁嬷嬷看她还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样子,顿时意识到了杨氏的愚钝。显然,这个人往后不可能再得爷的青眼。心中默默将杨氏的名字划掉,驱赶人出外院的态度便有些强硬。话也说得不客气:“往后前院重地,杨侍妾非要事,还是莫要再来。”一句话,说的杨氏脸涨红如猪肝。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愤愤地推开企图搀扶她的姚敏,提着食盒回了住处便开始哭。一种毁灭性的羞耻笼罩了她全身,她自觉没脸见人了。她不喜男子是一回事,但被男子嫌恶就又是另一回事。这场鼓起勇气的试探,败兴而归。大大的刺激了杨氏的自尊心。姚敏追着她回到了屋内,她方才人在院子外头等着,根本不晓得主子在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姚敏开口问的一瞬间,杨氏的羞耻到了顶点,骤然将食盒全砸在了她的身上……且不说杨氏的狼狈被两边的柳氏和梅氏看在眼里,她们当即也心生退意。事实上,因为几个侍妾住的极近,杨氏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主君的改变不止一个人知晓,其实都心里有数。但由于往日的打击太过深刻,以至于让这些老侍妾不敢轻举妄动。杨氏先采取了行动,柳氏和梅氏便按捺下来,等待结果。若是结果是好的,她们再拾人牙慧。若结果不好,她们也避免了冒进带来的风险。如今看来,爷的厌恶女子的症状依旧没有改变。至于爷为何对外院那个商户女另眼相待,柳氏和梅氏琢磨了许久仍旧想不通。但经过杨氏受挫这一遭,她们却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王姝受宠不是偶然,必然存在让爷愿意放下身段的理由。这个商户女倒是有点本事!王姝还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被后宅三个女人想象成扮猪吃老虎的深沉之辈。她在确定了与温家家主见面的时间后,如期赴约。说起来,当初温家家主将长女驱逐出温家,王姝背地里帮了温如意一把,他其实是知道的。这临安县统共有多大?温家扎根在此地有两百年,从一个小小的马场大户变成了如今威名赫赫的大马商,家族势力早就深植了临安这块地。这块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温家只要查都能查到。总体来说,温家家主对王姝的态度是有些微妙的。此时他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了王姝。年纪比自己的长女还小一岁,看着也不是那等精明的长相。不过样貌确实是绝美,怕是西北这一块地界都找不出第一个这样貌美的。“王家小友。”晓得王姝与萧衍行的关系,温家家主也算给足了王姝脸面,站起来迎接。王姝也立即迎上来,笑着与他寒暄。几句话一交谈,温家家主脸上敷衍的笑容便收敛了不少。在商场上混迹多年还将家族产业扩大到如此规模的人,自然不是那等闲之辈。王姝的谈吐和机敏,他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心道,王程锦倒是生了个不错的女儿,可惜了不是个带把儿的。“坐下谈,坐下谈。”心里想什么,温家家主面上自然不会曝露出来,“王家小友寻我,可是有事?”他显然不是个磨叽的性子,开门见山。王家跟萧衍行是一条船上的,他温家也是靠着萧衍行走。换言之,两家明面上没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暗中在为谁是这块地界的老大较劲。但究其根本,算得上利益与共。王家在江南水患的期间运送了大批的粮草,温家也知道。说到底,这大出血地接济当地百姓,肯定也是太子爷的暗中吩咐。不然一介追名逐利的商户,哪里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