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不敢再乱动,耳听着那乏味的文章,连打了几个哈欠,头越埋越低,终于是睡了过去。
“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
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时口水都已干了。
转头看去,斜阳从西窗洒到薛白那笔直的身影上,他皱着眉头,学得依旧吃力。杨暄也睡着了,还在打着呼噜。
一声钟响,郑虔合上了书卷。
众生徒起身行礼,这乏味的一天终于要过去。
“暮鼓前还来得及,我们骑马去丰味楼用晚膳吧。”杜五郎拉过薛白,“若再让我吃国子监的给食,我真的…”
杨暄还与人在打闹,闻言转过身,道:“薛白,我听阿娘说,你与我阿爷交好。那往后你便跟着我,称我为‘渠帅’,现在可以带我一道去丰味楼了。”
渠帅就是对无赖头子的称呼,杨暄这却是要收薛白当小弟的意思。
薛白笑笑,道:“我还得去向博士请教,不如也一道吧?”
杨暄对这种事嗤之以鼻,讥笑着走开了,还留下了一句千金之言。
“聪明人都是等阿爷荫官,谁还读书啊?”
“唉,生徒真的会不如乡贡的。”杜五郎叹息一声,“既然甩开了这傻子,我们走吧。”
“我真要去向博士请教。”
“其实你若有不解,问我也可以,我经籍学得。”
杜五郎是不情愿但还是随着薛白一起去了公房,远远的便看到几个古板的司业、博士的身影,让人十分不自在。
“我这在等你。”
“好。”
等了好一会,旁的生徒们都已经去用膳了,一群文人谈笑风生地从公房中走出来。
薛白亦在其中,向杜五郎招了招手。
“走,随先生们去饮酒。”
“什么?”
“杜子美来了。”薛白道,“去给他接风。”
“杜甫?”
“不错。”
杜五郎掰着手指算了一下,道:“虽然是远支了,但若算辈份,他比我阿爷还高一辈,比我高两辈。”
“走吧。”
“我们为何要去?”
薛白理所当然道:“结交朋友,瞻仰诗人。况且今年春闱,我们正该好好观摩,以备来年。”
“你就不考虑他们是博士,我们是…”
杜五郎说到一半,连忙跟上薛白。
他们与先生们一起,从小门出了国子监,直接进了街对面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后院便是旅舍,住满了赴京应试的乡贡举子,热闹非凡。
郑虔面子极大,刚一进堂,马上书生主动让了一张桌子给他们。
“郑太学来了,我们挤一挤,均张桌子出来。”
“哈哈。”郑虔大笑道:“今日不论师徒、年岁,皆是忘年交!”
唐人的豪放、洒脱、不拘小节,唯在这种时候显得淋漓尽致。
众人在大堂落座,杜五郎抬眼看着这些他阿爷年岁相当的高官名士,只觉好生不自在,大股如长了钉子。
好在郑虔、苏源明并不像在学堂上时那般威严古板,反而很是豪爽,凡有好友进来,便朗笑着引见。
“次山来了,这两位是老夫的小友,敢在御前胡乱拼凑的薛白,杜家小子杜誊。”
“诸君有礼,元结,字次山,河南府乡贡。”
彼此见礼,元结时年二十八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眼神清朗,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自信昂扬之气,显然是个文武双全之人。
苏源明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拍着他的肩道:“今日还是贡生,春闱之后便是国家栋梁。”
郑虔评价道:“以次山之才华,今载登科,已算太晚了。”
“郑公谬赞了。”
“子美呢?未与你一道来?”
“就在后面。”元结笑道:“他嫌酒楼里的酒贵,非要自去沽酒。”
“郑太学、苏司业,多年未见了!”
忽然听得一声朗笑,众人转头看去,一个身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迈入店中,人未到而声先至。
“上次见苏司业还是十年前同游兖州。且尝尝我在街边沽的浊酒,人活于世,若只肯饮美酒,未免太过无味。”
“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苏源明大笑道:“杜子美你若想省钱,大可直言。”
薛白目光看去,却觉眼前的杜甫与他印象中那个忧国、落魄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这中年人三十五岁上下,虽穿的是布衣,但气格雄浑,给人的第一感觉竟然是…狂。
两个装得满满的破旧酒囊被丢在桌上,与康家酒楼的精美瓷器一对比,显得颇为寒酸。
杜甫的衣袖上缝着两块大补丁,但他该是富过,腰间系着条鹿皮带,上面挂着个绣金线的小包,看得出材质很好,不过都非常旧了。
小包里面装得鼓鼓囊囊,好像还塞了一支毛笔。
杜甫对这些浑不在意,说笑着已在一众锦袍中坐下,神态自若,甚至还有傲气,以他的才学为傲,不认为有任何外物能掩盖他自身的光彩。
“来,为你引见一位诗词神童,还有一位你族中子弟…”
见了礼,苏源明念了薛白的几首诗词。
杜甫当即来了诗兴,径直起身,招过店家要了纸砚,道:“方入长安便逢如此佳篇,我亦有一诗赠薛小郎。”
话音方落,店家恰送来纸砚,杜甫拿出一支有些秃了的小笔,捏了捏上面的羊毫。
羊毫秃笔挥洒,一气呵成,笔落,诗已成。
“握洼汗血种,天上麒麟儿。”
“才士得神秀,书斋闻尔为。”
“棣华晴雨好,服早春宜。”
“朋酒日欢会,老夫今始知。”
众人目光看去,杜五郎情不自禁赞了声“好诗!”
郑虔却是道:“相比子美旁的诗篇,只能算一般。”
薛白近来也在学诗,更能感受到这种不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