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双眼睛即使浑浊了,此时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卫进捂着嘴,拢了拢衣袖,压低了嗓音回道:“老爷不也没睡”
“时辰不早了,老爷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这话便岿然不动,佝偻着腰身不再多言。
卫旭没有搭话,再回头看着自己手上这份府志,几点墨痕异常惹眼。
“咳咳”“咳咳”男人被这一幕气得面色涨红,喉头剧烈滚动,发出清澈又悲扯的声音。
卫进听见初闻咳嗽声没有动,须臾后,咳嗽声依旧刺耳,他终于舍得抬头,径直走向笼子把里头的茶杯取出来。
随着茶杯被打开,腾腾热气在屋里漫开。
很快热气在卫旭鼻尖漫开,他睁眼就看见了热腾腾的茶水。
这时卫进说话了:“老爷快喝喝茶”
手里还端着热茶。
言语间透露着关切之意,整个人正凝视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忧虑之色。
卫旭低下眉头,闭上眼睛一瞬,右手一直按在心口上,算是默许了他的建议。
待气息平稳一些,他张着嘴刚含着茶杯,心口瞬间汹涌澎湃如同被巨风斜裹的海浪翻涌着,最终那股劲直奔四肢百骸,来到了嘴巴,“哇呜!”
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主仆俩齐齐看向那热流,瞳孔狠狠一缩,卫旭的眼神霎时变得晦暗不明。
他眸色渐深邃几分,抿了抿唇,铁锈味儿在舌尖蔓延,男人拧紧了眉头,语气虚弱不堪:“老了老了”
卫进则紧了紧衣袖,捂着嘴,嗓音嘶哑发出低沉的声线:“老爷……”
“您一定要保重”
“只要您在,咱们可以东山再起!”
听到这些话,卫旭忽而笑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些年也只有你是真心的”
不然一封自裁信能让他们乱了阵脚,纷纷原形毕露。
瞅了一眼冷清的书房和凄清的院子,卫旭自嘲道:“耳根子也清净了”
卫进顺着主子的目光,遥看着外面的清寒月色,洋洋洒洒的冬雪被冷风吹得堆积在窗台上,树枝上,“过往人来人往的过道上”,外面没有杂音,唯有北风呼啸声席卷着大地。
他落寞地望着自家老爷,闷闷回应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老奴怕是愧对老爷的厚爱”
他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明白,逃?能逃到几时?
当初种下恶果,如今自己也该亲自尝一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那边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在眼里,他们终究逃不掉的。
听到这话,卫旭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案牍若有所思。
赵怀民等人先去富阳,再去邵阳,最后考察乐阳,取其道而行之,回盛京。
冬日的乐阳异常湿冷,大街上总是白蒙蒙一片,街头,树头,还有行人的肩头堆满了白雪。
等三人抵达乐阳府时,浑身寒澈,刺骨的寒气逼人太甚,“咳咳”
“咳咳”
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人看向彼此,不由得面色发愁。
翰林院荃奋虚弱问道:“赵大人,眼下该如何?”
说话者是,许是因为面色苍白,眼神无力,整个人缩着脖子,蜷着身子,属实是有点狼狈。
御察使贺锦州也看向赵怀民,嘴角时而溢出咳嗽声,他拼命捂着嘴角,也因此涨红了脸,嘴巴血色尽失。
赵怀民四下逡巡一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活泛活泛腿脚,眉头凝着一股疲倦之色,直到眼神慢慢清正几分,他开口提议:“不如去吉祥客栈休整休整?”
吉祥客栈就在卫家对面,而那家客栈是乐阳大户钱家的产业,钱家与卫家关系一般,并无过多来往,想必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
少年如是想。
少顷,几人坐在客栈的厢房里等候饭菜茶水之际,他们无意间听见隔壁絮絮说话声。
“怎么来这?怪贵,又吃不饱……真是坑死人!”
咿呀~门被推开,一个声音粗狂似沙砾的男人说话声先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