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曾德芬早就是自己的嫂子了。就因此,她并没将德芬这几日没来家里跟那天两家父母在坡上大吵了一架关联起来。
德芬自然不好说原因,扯了谎,说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天气太热不想出门,揭过此篇。然后一边洗衣服,一边随口问,“春兰,你哥哥五一节会提前回来么?”
农村插秧子打谷子这种农忙时候,在外的人大都会回到村子里来帮家里干活。农忙季节过了,又再度离家到外面去挣钱,像随气候迁徙的鸟。
顾春兰闻言,讥诮的一撇嘴,“他回不回来都是个问题。”
“啊?”德芬愣了,“家里要插秧,十几块秧田呢,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顾家五口人,家里有田地十几亩。但别看顾家人口多,但是老的老,小的小,并无精壮的男劳动力。这要是耽搁了时间,农时一过,田里的收成会减少好多的。
所以为什么农村总要抢收抢种,因为时间很重要。
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一定要接着,过了这村儿就没那店了。
比方说秋收时节,成熟的谷子麦子要是不及时收购,一场暴雨打来,谷粒全给你打到水田里,和进淤泥里,你还怎么收?麦子遇水很快就发芽了,会叫你颗粒无收的,下一年喝西北风去。
那厢顾春兰愈加愤愤不平,抓起一床被面砸在水面上,溅起老高的水珠,她揪着被子一角荡了两下后扔在石板上,开始用木槌使劲儿打,像打她哥。
“我哥自从上班后就把自己当城里大爷了,回到家,啥事儿都不想干。饭菜都要端到他手上,洗脚水也给他烧好。反正,我是不指望劳动节他会回来帮着家里插秧子的。”
顾家四姊妹,一个大姐顾敏已经出嫁了。二哥就是顾晓华,是顾家长子。顾春兰是老三,她下面还有个弟弟顾晓峰,正读高一。
五一劳动节正是农忙插秧子的时候,大姐要顾着婆家,指望不上她。弟弟年纪小,且爹妈心疼他,肯定不会让他下田插秧的。所以家里的农活,平时干得最多的就是顾春兰。
顾晓华作为家中长子,又是男劳力,该当承担起家里最重最累的活。可成年后,他却不是在外地上大学,就是在外地工作,以至于这副担子就落到了逐渐成年的顾春兰的肩膀上。
这也就罢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可顾晓华放假回了家,也没指望到他分走重担,反而还要人伺候,顾春兰对他的怨念很深。
也因此,她也就对经常跑顾家来帮忙的德芬特别喜欢。因为德芬来顾家帮忙干活,其实就是帮她干活。
听了顾春兰的话,德芬抿紧嘴,还真担心顾晓华五一节不会回来了。
她也是知道顾晓华的德性的,对农活一直挑三拣四——因他打小就被爹妈宠着。他是男丁,后来上了学后,就跟古代家里有个读书人一样,他爸妈只叫他一心一意读书,读出名堂来,家里的农活儿更少叫他做了。
他在城里待了两年,人白了胖了,一双手也养得又白又好看,更不是干农活的料了。
不过嘛,情人眼里出西施,德芬对顾晓华的大爷做派全没意见。每次他回家来,她可是上赶着去伺候的。
只说顾晓华有可能五一节不回来一事,他清明节也没回来。上次两人见面还是春节的时候。如果他五一长假真不回来的话,难道要等到中秋或是更远一点,明年春节了吗?德芬可等不了。
这拖着拖着,转眼就又是一年了啊,她往二十五岁奔了!
德芬回去后就找妈妈索要了五块钱——曾家的经济权都掌握在她妈吴淑容手里。五块钱算多了,妈妈问她要钱干什么,德芬撒谎说是要去大队买点卫生用品,她妈这才没追着细问了——然后德芬拿着钱就直奔大队的村委办公室借电话用。
顾晓华在省城里的联系地址和联系方式,德芬都有。
村委会年前安装了座机电话,遇到要紧事需要联系个在外的人就可以直接打电话了,不出一分钟就能联系到人,比跑镇上去发电报方便快捷很多。
就只是电话费很贵,打省内的话是两块钱一分钟,不到一分钟仍要按一分钟算钱。
德芬没想在电话跟顾晓华说很多,只想让他五一节务必一定要回来一趟,所以只带了五块钱。
多了,她舍不得花,心疼钱来得不易。
电话打通,那头帮她叫来了顾晓华接电话。
德芬手指绕着电话线,斟酌着要怎么跟顾晓华开口说。
她原是想在电话里给她的晓华哥撒撒娇,让他五一节一定要回来的,可村委的办公人员就在她面前坐着。有外人在,她不得不收起女儿家的娇羞,面上装得很严肃。
可还没开口,听筒里传来顾晓华不耐的声音,他有些冒火的道:“打什么电话?德芬,你有事儿怎么不直接写信给我说啊?我这儿正在上班呢。城里工作不比在农村散漫,咱不能无组织无纪律。”
听到这话,什么娇啊羞啊,都烟消云散了。
顾晓华说话声不小,估计面前坐着的村委的人都听见了。
德芬红着脸背过身去,掩着嘴呐呐地赶紧小声问:“晓华哥,我,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五一节你会回来的吧?”
顾晓华在那边一顿,片刻后方才含糊地回应道:“啊,我工作有些忙,还不确定回不回呢。”但马上又说:“来回一趟,路上就要花两天时间,我在家也待不了几日了,有些不想回,懒得折腾。”
德芬登时急了:“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啊,你一定要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