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冯良玉压下心中所有激动情绪,没让眼中的泪掉下来,深吸气说,“我们带着虎奴,去寻大夫,好吗?”
有些疯态的张老爷听着话,戒备的看了两眼冯良玉,而后缓缓点头,抱起哭闹的虎奴艰难站起。
然而,再看见冯良玉又朝自己接近时,张老爷又扭着那条瘸腿向后撤了一步,口中含糊说着:“不许抢我虎奴!不许抢我虎奴!”
冯良玉有些怔忪,心头酸涩无比,一时间竟分不清张老爷是真疯还是不想将天花传染自己。
于是,冯良玉皱紧眉头,定定的看向张老爷,声音轻而急促的说:“我不抢虎奴,我不抢他。”
张老爷没有说话,也不再去看她,只抱着婴孩轻轻摇晃。
“我们去带着虎奴看大夫,好不好?”冯良玉小心询问。
张老爷抬头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冯良玉忧心的又瞧了一眼祖孙二人,倒是不再朝张老爷靠近,只带着人找到了守关的将士去寻大夫。
将士们敬冯家昔日作为,又可怜现在冯家遭遇,当即让人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治。
后来又打着天花传染的由头,为冯良玉开了一处单独的院子,让她带着张老爷和虎奴住了进去,好让这老弱病残能住得舒服些,好好养病,
那些将士们不忍冯良玉白日干活,夜里又要照顾这一老一小,便也给了些借口,只说冯良玉和天花患者住在一处,不该出入军营,就让她安心守好家人。
冯良玉比之前轻松许多,心中感念之余,却也更加坚定自己定然能为冯家和张子悟翻案。
是而,之前说要慢慢等来的机会不能再慢慢来了。
机会不能干等,还是得她自己来创造!
想到这些,冯良玉心下有了筹,将过来医治虎奴和张老爷的大夫送走后,便连忙写了封信寄到了西北。
她要让西北的副将回城述职时经过这里,带着那被擒的妖道一同过来。
妖道做阴兵为西北助阵,被擒住之后又死活不开口说一句话,很明显是有意隐瞒,这事情背后定有蹊跷。
若是能由她问清,再将事情奏与圣上,现在冯家的处境说不定会有转机。
眼看虎奴和张老爷的病渐好,冯良玉将信寄出后,心中倒是轻松了许多。
她觉得,这西垂即将到来的冬日倒也不会太过难捱。
是以,当那日军营中的人与她说张子悟到了的时候,冯良玉脸上带笑,一路上是跑着过去。
冯良玉想要快些见到他,与他说说话。
想起分别时两人都怀着雄心壮志,而今同时跌落谷底,却还能再聚相守,冯良玉心中便觉复杂万分。
她定定望去,见张子悟瘦了许多,面容枯槁。
近在眼前,脚步却顿住,原来近乡情怯竟是如此心情。
冯良玉有些想笑自己,脸上的笑便更见苦涩。
可就连苦涩的笑容,也停留不了多久,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去,冯良玉愣了一下才缓步上前。
她到了张子悟跟前,犹豫开口问道:“子悟,父亲呢?”
张子悟看她,眉心紧皱,眼神闪躲。
冷风拂面,历红尘万般磋磨。
冯良玉蹙眉,疑惑万分的伸出手要去握住他的手。
张子悟眼眸张大,脚下向后撤了一步,似乎惊恐:“别——”
然而一切还是慢了,却还是被她抓到了手。
握住手的那一瞬间,冯良玉面色一变,眼瞳微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将他的手端起。
袖子滑落,张子悟的手露了出来,上面满是丑陋的疤痕和缝补的痕迹。
可不止这些。
这只手中,没有骨骼。
是完全的软肉!
冯良玉急促的喘息,脸上浮出了一丝慌乱,她不可置信的将张子悟的另一只手也端了起来。
是一样的情形!
冯良玉分不清愤恨和悲伤是哪个更多,牙齿都在打颤,却还要稳住自己说话的声音:“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阴毒心思,竟能将一个人手中的骨骼和筋脉尽数给摘取再缝上?
张子悟痛苦的阖上双眼,沉声:“别看了。”
耳边冬风呜咽,脸颊感受到了寒冷带来的痛感,让人清醒。
竟是一片飞雪飘落。
冯良玉平了呼吸,牙也不再颤,抬眼望了一下灰败的天空,又徐徐转落目光,她瞧着眼前寒冷的雪花,喃喃出声:“我定要上官一家付出代价!”
这样说完后,冯良玉小心的捧着张子悟的双手,沉声再问:“所以,父亲呢?”
张子悟牙关紧咬,抬眼看向冯良玉,言语之中没有相劝,只剩痛楚:“父亲他,在押解的路上被匪徒杀死,可我看到那些匪徒的袖口,分明绣着上官家的家纹!”
冯良玉轻握着张子悟那没有骨骼的手,唇边溢出一抹冷笑,眼眸中瞬间染上了浓烈的恨意和杀意。
原来,上官家竟是要她家破人亡!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飘落肩头和头顶,冷意从头顶渗入心底。
冯良玉艰难张口想再说话,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以为的从新开始和艰难之中的相依相偎,没有实现,却等来了父亲的死讯。
阴沉的天空越压越低。
冯良玉再也端不住张子悟的双手,双手垂下时人也跪在了地上。
雪已经铺满了地面,冯良玉的红裙上被雪花濡湿。
她看着眼前纷纷落下的雪花,无声的落下泪来。
张子悟弯腰,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可奈何无骨的双手只能堪堪蹭过她的肩头,使不出一点力气。
含泪苦笑一声,张子悟蹲了下来,静静的凝望着冯良玉。
冯良玉转眼也看向他。
一时间夫妻二人望向对方,天地再无声响,只剩雪落无声,凄凄惨惨的落在二人身上。
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