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祈行夜进入废弃地铁站之前, 这里就已经沦为了污染物的巢穴。尸骸,空气……甚至整个地下隧道,都被污染, 异化成了它们的同类。绝非祈行夜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废物”。更像是衔尾蛇本身的盘踞,吸引来大批量高等级污染物, 已经形成了涡旋,鲸吞从四周聚集来的污染粒子。有来无回, 越发加固了巢穴, 使得整个废弃地铁站,都变成了人类难以抵抗的危险存在。刚从二维世界脱离的祈行夜,应对起数量如此庞大且强力的敌人,也逐渐显得吃力。一切都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了过来。不论是土地,洞穴,铁轨,甚至是随意散落的蛇蚁老鼠的尸体, 都被污染后“活”了过来,向祈行夜发起进攻。它们对祈行夜并无憎恨或愤怒, 唯一指使它们这样做的,只有污染物的本能——“吞噬。”许文静微笑站在站台边缘,垂眸看向祈行夜。“祈老板, 生前我研究污染许久,却始终没能明白, 为什么会有一个物种,它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伤害其他种群。”他身上带着一种圣洁的平静感:“但当我死亡,被同化为它们一员,却忽然想明白了。”“吞噬不是最终的目的。我们的目标, 是掠夺。”祈行夜倏地瞳孔紧缩,抬头看向许文静:“掠夺什么?”“一切。”许文静毫不藏私,欣然回答:“祈老板,你知道导致战争爆发的最多的原因吗?是竞争。对资源,对土地。”“如果条件无法共存,那就竞争。优胜劣汰。”许文静指了指头顶:“人是这样。”又指向祈行夜身后:“污染,也是这样。”祈行夜立刻反手一刀,掀翻了从背后偷袭的尸骸。他喘了口气,站在满地横倒的尸体中,抬手拭去迸溅到脸上的血液。“你说的是……人与污染,在竞争同一片资源。”祈行夜眉眼严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土地和世界只能养活其一。于是污染率先发起“战争”,先下手为强,掠夺空间与资源,排斥人类,独占世界。甚至,那真的是污染吗?还是只是因为人类的不了解,而对它们粗鲁的冠名。从许文静口中说出的,是祈行夜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说法。即便是科研院,以及世界上其他最顶尖的污染研究院,也都一致认为,污染更像一种特意化的病毒,而它的传播需要载体,因此地球上的人或物,都沦为工具。但污染物本身卜算一个种群。污染,更是没有神智。许文静所说的,却推翻了过去所有的结论,重新确立了新的观点。一个与人类的猜测背道而驰,却更加危险,且具有威胁性的结论。或许……污染物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润物细无声的侵入世界,占领每一寸人类不曾察觉的角落。像圈地运动。一寸,一寸,领土丢失。直到人类像是在温室中被养废的娇嫩花朵,无法适应黑暗丛林里的原始法则,被污染抢走资源,挤占世界。最后一败涂地。祈行夜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许文静没有否认。“祈老板,我们都是竞争的‘受害者’。不去争抢,就轮不到自己的名额,不用力攀登,就无法存活的社会。”他笑问:“连人与人之间都避免不了的竞争,为什么人类会认为,人与污染之间,就可以和平共处?”“尤其是只有一口饭,却有两张饥饿的嘴的时候。”说话间,祈行夜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他手中的刀也卷了刃,碎裂又更换。污染物却仍旧前赴后继,不知畏惧与疼痛。像夏日疯狂的蚊子,明知会死,也一层层撞上来。祈行夜的体力在迅速被消耗殆尽。他站在铁轨上,但尸体的数量早已经彻底淹没了铁轨。血河之中的狼狈。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高处站台上的许文静。平静,圣洁,纯白的光。祈行夜“啧”了一声,撕下自己衬衫一角,快速包扎了手臂上被划开的伤口。“许文静,你不来帮我吗?”他抬眼,眉头微蹙时,像可怜巴巴的狗狗,让人难以拒绝:“你看,它们都欺负我。”刚被祈行夜一个肘击摔出去的污染物:“???”谁?谁欺负谁?恶人先告状!但许文静微微一怔,刚刚圣洁平和的表象被打破,染上属于人的情绪。他注视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想起京郊殡仪馆的那个夜晚,祈行夜也是这样笑着,坐在他身边。生命终点的光,是祈行夜给予的。许文静的眉眼松动,人的部分突破了污染的桎梏。“我没办法帮你,祈老板。”他不忍心,却还是无奈:“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但是。”许文静顿了下,又道:“我能告诉你,这条路在哪。”他轻轻抬手,指向那扇沉重的圆盾形大门。祈行夜的视线随之移动,目光微沉。没错。污染物太多了。不论他能否打败这些污染物,实际上也已经输了,他已经被拖在了巢穴边缘,难以靠近地底深处的核设施。祈行夜侧眸,沉吟着看向冲来的那一团黑泥。腐烂,黏腻,石油般蠕动。是衔尾蛇本体的一部分。却并非全部。既然污染能扩张到这种地步,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被称为衔尾蛇的污染物本身,已经占据了地底核设施,并且开始吸收了能量,滋养自身。但,并非不可挽回。祈行夜知道,如果衔尾蛇真的彻底将核设施的所有供能都吞噬,不会像现在这样用车轮战耗费他的体力,以污染物的凶性,会立刻杀死他,冲出地铁站,侵吞整座城市甚至国家。如许文静所说,污染物在寻找“领土”。祈行夜立刻做出决断,改变策略,不再与污染物缠斗,而是开始向铁门靠近。污染物察觉到他的动向后,立刻急了。本来还盘踞在远处的污染物,也毫不留恋的放弃已经占领的地盘,转而向祈行夜这边冲了过来,一副要将他留在当场,不得离开的架势。看到污染物的反应,就算祈行夜之前还是猜测,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污染物不想让他做的,才是正确的事情。看着顷刻间便铜墙铁壁般围住圆盾铁门的污染物,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就算拉来炮轰,也要几个小时才能清理出一条路来。许文静如他所说,只因为对祈行夜的心软而为他指出一条路,剩下的,就只能全看祈行夜自己了。不过……“祈老板,如果你死了,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吃了你。”许文静微笑:“我不会让其他污染物,伤害你的尸体。”祈行夜:“…………”他反手抽飞一只冲过来的污染物,无语问:“你就不能趁我活着的时候,不让污染物伤害我吗?”死了有什么用?就算祈行夜朋友颇多,但也是第一次听说谁表达友善的方式,是吃了朋友???把自己当做朋友的棺材了是吗?许文静表示,对此他爱莫能助:“严格来说,祈老板身后的人类一方,现在才是我的敌人。而污染物,是我的族群和亲友。”他笑道:“我已经为了祈老板而背叛了我的族群,但更多的,只能祈老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