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啊。”纪牧然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触碰。纪光却仓惶后退。年轻的男生满眼都是受伤。他难过而不解的皱紧了眉,下一秒,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纪光。“……爸爸。”纪牧然缓缓抬手,指向纪光身边,怔愣问:“那是什么?”什么?纪光下意识低头,然后瞳孔紧缩。——就在他脚边,竟然散落着几具破烂不成人形的尸体。那些尸体青白僵硬,浑身散发着冷气,似乎是刚从冷冻柜里出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青紫淤痕与缝合线,像被反复扯开又缝合的玩偶,破破烂烂不剩一块好肉。纪光却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们要押送的包裹吗?这些尸体,都是在远洋控股集团实验室里缴获的实验体,只不过都是死亡后制成的实验体标本,是污染的生物培养基。它们本应该被完好打包在拘束箱里冷冻,等待被运往调查局总部再解开。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并且……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眼皮纪光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尸体和儿子之间。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纪牧然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纪光想要安慰,却见儿子抬头,悲痛不可置信的问他:“爸爸,你都做了什么?”儿子的眼神太真切哀恸,几乎刺伤纪光。仿佛他不是保护生命的调查官,而是罄竹难书的杀人犯。纪光愣住,随即意识到什么侧首。余光瞥过他自己的手中,他僵硬在当场。……他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整身制服都已经被鲜血浸透,就连他的指缝间都沾染着血浆碎肉,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黏腻感。而在他身边,分明是死不瞑目的累累尸骸。惨白僵硬的尸体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他,无神的空洞眼珠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要杀了我,我难道不是生命吗?我活着啊!你看看我,你.摸.摸.我,我有呼吸,有温度,我还是活着的啊!不要杀我,不要把我关在小房子里,不要把我开膛破肚——我不想做实验品!来自累累尸骸的无声呐喊,几乎要将纪光勒到窒息,浓烈的情绪扑面而来,迫使他感同身受。仿佛视角调转。他不是调查官,而是实验室里等待被送上手术台的实验体。暗无天日的□□和折磨,没有尽头的实验。薄薄手术刀切割开皮肤,探手进腹腔触碰脏器的感觉,如此鲜明而怪异。甚至有一瞬间,纪光神智浑噩,分不清究竟自己是躺在手术台上血流而死的尸体,还是站在这里的“纪光”。“爸……是你杀了他们吗?”是纪牧然悲怆的质问声唤回了纪光的神智。纪光低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站在满地死不瞑目的尸骸间,践踏死亡。“你同事不是说,你是救人的英雄,是所有人的骄傲吗?”纪牧然面色苍白,世界被打碎般摇摇欲坠:“为什么?你骗了我和妈妈吗?”没有任何一名父亲,愿意在孩子面前露出狰狞肮脏的一面。就算是真正罪孽累累的杀人犯,也想要给孩子留下善良光辉的印象。更何况纪光根本就没有杀过人。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我没有……牧然,我没有做过!”“这些,这些。”纪光本能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不能说。事关衔尾蛇,影响重大,除了商长官和林局长之外,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衔尾蛇详情。哪怕是他的家人。“这些是什么?”纪牧然却追问,咄咄逼人:“你杀死的生命,想要向我炫耀吗?爸爸,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是杀人犯的孩子!”不是!你不是。纪光的灵魂在咆哮。可身体在死死克制。痛苦挣扎的神色覆盖他的眼睛,他却死死盯着纪牧然,不敢稍微错开眼睛。“牧然你听我说,这里不安全,你必须立刻离开。”纪光不想让儿子误解甚至厌恶自己,可局势危急,他只能大跨步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拉纪牧然的手。“这里到处都是怪物,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不能留在这里。”纪牧然想要挣脱,却被纪光死死握住。调查官常年拿枪受伤的手掌满是老茧,粗糙得硌得人发疼,力气却极大,不是纪牧然一个高中生能够挣开的。“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没有时间一一向你解释,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信我不是会杀人的坏人。好孩子,你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纪光用尽全身力气,将纪牧然推出藤蔓纠缠的道路:“快走!去找祈行夜!告诉他任务出问题了,你需要帮助,他会帮你——”“爸爸?你是我爸爸吗?”疑惑的呼唤声忽然响起,由远及近。像穿透了玻璃和水波,抵达耳边。纪光瞬间睁眼,惊醒。他愣了愣,转身看去。站在道路中央的纪光看到,就在火焰熊熊燃烧的路边,穿着校服的男孩站在杂草丛中,正疑惑又激动的看着他。“爸爸,我是纪牧然!你儿子啊。”纪牧然激动提高了音量。可纪光站在阳光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纪牧然……那他刚刚看到的经历过的,是什么?纪光连忙低头,他手里没有刀也没有血,脚边更没有死亡的实验体。只有驾驶员被污染了的残骸,车身撞击的碎片,摩托车在火焰中噼里啪啦燃烧。记忆中本应该已经离开的护卫车,侧翻在不远处,满地油污和鲜血,沾满了血的手臂无力从破碎的车窗里坠出来,落在地面上。相熟的守卫,印象中想要拉住他的守卫,现在却半边身躯被削开,头颅咕噜噜滚落在火焰中燃烧,一双眼死不瞑目。像大型的车祸灾难,现场弥漫着机油和死亡的味道。而他的儿子,就站在路边看着他。纪光只觉得那股寒意,一路冷到心头。他像做了个清醒的梦中梦。梦里任务失败,队员死亡,可他的儿子还满眼孺慕。可另一重梦里,儿子对他失望厌恶,但任务却被成功修正,队员们存活。究竟……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幻觉?是污染吗?他是人还是污染,儿子怎么会在这?纪光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了。路边的少年还在激动的喊着父亲,他的一颗心,却如坠冰窟。“你……”纪光张了张嘴,有很多想问。可正对着他的纪牧然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愕然看向他身后。随即,纪牧然迈开长腿,拼尽全力奔向他而来。那张开双臂的姿势,是保护的肢体语言。纪光知道,他应该杀死幻觉,不给污染物可乘之机的。可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儿子,也可能因为他对儿子太过思念。他竟然觉得,眼前扑向他,试图将他保护在身下的少年,就是真真正正的纪牧然。不是幻觉。而是血肉之躯。他犹豫着,松开了指向少年的枪口,骤然放松的心弦。……算了。如果是被纪牧然的幻觉杀死,他认了。他做不到对儿子开枪,哪怕那只是个幻觉。纪光疲惫的勾起唇角,张开双臂想要接住扑来的少年。他在向纪牧然微笑。纪牧然却肌肉紧绷的警惕,一把将他抱住压在身下,用弓起的脊背牢牢将纪光护住,替他去承受伤害。疼痛的闷哼声从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