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淡定了。 若是能和夏至结为道侣,对自己的修行,可谓裨益无穷,再者说,这位仙子炼丹师本身长相也极美,抛去炼丹师身份,也有无数男人愿意拜倒在夏至的石榴裙下。 可随着秦家之中一个青年站出来之后,各人眼眸之中的那份躁动,顿时就如同被水泼灭一般,消失无踪了。 陈夜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青年长相俊美,头发披散,笑容温文尔雅,十足十的那种翩翩公子的类型,陈夜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每个地方的青年一辈领军人物,都是这种款的吗? 青年当然不知道陈夜内心的吐槽,带着淡淡笑容,轻轻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秦濡符,见过四殿下,见过夏姑娘。” 朱紊故作惊讶道:“原来是金丹榜第四十七名的秦濡符秦公子,本王在顺天城的时候就听过,不愧为我大明天骄!” 夏至露出惊讶,秦濡符余光将这一幕放在眼里,眼眸有自得,微微一笑,“惭愧惭愧,都是同道相让,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朱紊发现陈夜兴趣恹恹,知道陈夜对这四十七名不太放在心上,便招呼几句后,看向陈夜: “这位是陈摘星陈公子,也是我在大梁路上遇见的同道,相谈甚欢,恰好他也有心来大明,便同路了。” 众人原本还疑惑,这个少年可以跟朱紊一道,应该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心里正忐忑猜测身份呢,没想到到头来,就是个蹭四殿下飞舟的货啊。 所以相比于夏至,众人都只是客套对着陈夜点点头,便不再理会,陈夜倒也不在意,如此反倒更好。 又客套半天,一帮人终于有了入城的打算,不过还是慢吞吞的,毕竟此地禁飞,是陛下亲自下的圣喻,朱紊也不能例外。 加上一大帮老家伙好不容易碰上了四殿下,自然是要各种表现,各种露脸奉承的,凤濮城也大,一来一去,等到入城之时,已经是赤色霞光遍布的黄昏时分了。 陈夜便坐在车马上,看人流,看夕阳。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眼看落日晚霞。 在陈夜印象里,是黑色的云朵,其实是缥缈的白色。 呈现各种形状,厚厚重重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的空隙,穿过浩渺云雾,射出一条条绛色霞光,宛如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磷光。 街上则人来人往,在火焰般通红的落日下,万家灯火悄然涌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辉,回应着漫天霞光。 陈夜也见到了这传闻里,有着令整个蜉蝣洲震颤的铁骑的大明,那些寻常的百姓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街景干净,四通八达,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流,其中有修士,有贵族,有贩夫,有走卒,无一个乞丐。 这一刻,陈夜想起在谷雨城的时候。 朱紊不知何时已经做到陈夜的身旁,哀叹一声,“每次出顺天城,都是这种场景,忒烦人了。” 陈夜笑笑不说话。 朱紊问道:“以陈公子来看,大明如何?” 陈夜反问道:“我不过匆匆过客,今儿在大明,明天指不定就在哪里了,做不得参考,倒是以殿下自己看来,又是如何呢?” “好,但还不够好。” 朱紊脸上露出一种陈夜从未见过的神色,夕阳就这么照在这个青年的脸上,他的嘴角微微挑起,那份笑容真挚而诚恳。 他继续说道:“我那个皇兄,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那个,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大明好,但不够好,不过我们的理念不太一样。” 陈夜不说话,继续听他说。 “皇兄觉得,大明的宏图不够大,军队不够强,但是陈兄你知道么?我大明疆土,由北至南足有三十亿里,东至西也有十七亿里,几乎是蜉蝣洲的一半,如此疆土……够大了。” 陈夜不动声色道:“那殿下觉得大明哪里不够好?” “君不够好,臣不够好。” 少年有点惊讶看着朱紊,这句话哪怕朱紊是针对自己的亲爹,也是大不敬的重罪,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就在自己跟前说了。 朱紊顾左右,然后神秘兮兮道:“陈兄可别跟我父皇讲,不然又该罚我去禁林抄书了——陈兄很惊讶?是啊,这可是死罪,就算是我也不能例外,但在大明,至少现在的大明,不是。” 陈夜没忍住好奇,“为何?” “为何呢……”朱紊做出思索状,想了想,“那好像是我十五岁的时候,父皇微服私访我随行,去了西边的一座小城,叫做乌樟城,因为盛产一种乌樟木闻名,这种木头生长速度快,且坚韧。” “放在大明范围内,都是不可多得的建筑材料,理应说这乌樟城不说人人富贵,但百姓吃饱穿暖起码不成问题,可是……” 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于朱紊影响很重,他略微别过头,抬手擦了把脸,“但是那天,我和父皇借宿一家百姓家中,才知道,原来这乌樟城之中的收成,最后九成都要落在城主以及那些权贵手中,而勤恳种树等收成的百姓呢?” 朱紊用手比了比,描绘出某种形状,“出力最大的百姓,过年都吃不上一顿白面馒头,吃的是什么呢?是一种叫做麦钱的野菜,晒干碾成粉后,跟白面差不多,只是很苦,真的很苦。” “那家百姓,他们家的儿子跟我那时的年纪差不多,可是因为长年吃这种麦钱,个头刚过我的腰,骨瘦如柴。” “父皇震怒,把乌樟城那些贪官污吏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是又能如何呢?整个大明上万城池,难不成要一座座去走去杀?” 陈夜还是没有说话,大明的内政,朱紊可以骂,大明的官员可以骂,大明百姓也可以骂,但是陈夜不行。 但要少年说一些僭越之语的话。 朱筼没有错,朱紊也没有错,但如今的大明,不再是当初的大明,如今的大明,是蜉蝣洲第一王朝。 它需要一个守成之君,而非开疆拓土的开山帝皇。 其实陈夜也知道,朱紊这番话,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他陈夜听的,无非是为了之前招揽他之事。 陈夜问了一个问题。 “殿下以为,一国王朝,孰轻孰重呢?” 朱紊道:“这个问题太大了。” “问题再大,总会有个答案的。” 思量许久,朱紊缓缓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车马已经行至城主府前,陈夜缓缓起身。 “看来可以和殿下坐下来喝杯酒。” 朱紊脸上露出喜色,“十年二十年后呢?” 陈夜头也不回:“取决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