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曦华的长公主府位于玉京最繁华的元庆街,当年落成时曾连着三日给来往路人派发红包和瓜子果糖,府中家丁和丫鬟俱经过精挑细选,言谈举止、礼仪做派均不逊于宫里当值多年的宫俾与宦官。
可惜洛曦华这人虽坐在个万人关注的位子上,却天生不喜被人关注,公主府从计划到建成再到庆祝,从头至尾都是洛华烨一个人的意思,她从未过问。因此这豪华府邸于她而言更像是个旅社,只有每次和那些个妃嫔们闹了矛盾后才会想起,偶尔回来住一住,权当调剂心情。
苏映秋作为她的闺中好友,自然也是公主府的常客,可不论来多少次,都会忍不住感叹府中建筑构局之精巧、装潢之华美,尤其是没有一扇相同的雕花木窗,以及形态各异的假山林,都是耗尽了许多工匠毕生心血的上上品。
连见过世面的苏映秋都如此,更何况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苏青芽,她从跨进公主府的第一步就开始受到剧烈冲击,并一路冲到了洛曦华日常小憩的芙蓉花园。
不过大概是来到玉京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太多次,以致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迅速收回自己瞪得像铜铃一般的大眼睛,乖乖低头跟在陆婉言身后,慢慢平复心情。
芙蓉花园如其名,种植着品种不同的上等芙蓉,市面上价比千金的黄芙蓉和三醉芙蓉,在花圃里如杂草般扎堆开放。洛曦华虽选在这里见客,可说实话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家皇兄审美奇特,却也忍不住在见到这花园后给他致信一封,上书:芙蓉花园,集俗之大成也,小妹拜服。
给陆婉言母女三人带路的是洛曦华的乳母瑰嬷嬷,儿女成家后她因过度操劳患上眼疾,洛曦华便将她留在了公主府,说是打理杂物,实际上是让她离开皇宫颐养天年。苏映秋见过她几次,每次来都会带些名贵礼物给她,可惜老人家听过不少京中风评,对苏映秋一直不太亲善,礼物自然是一件也没有收过。
跟在瑰嬷嬷身后穿过两条回廊,母女三人终于在一个悬有精致青铜铃铛的八角凉亭外停了下来。凉亭里没有放桌椅,只放了几张紫檀木做的小几,小几上整齐摆放着瓜果茶点和紫砂茶盏。
洛曦华大概是等得有些无聊,此刻正背对她们给鲤鱼池的锦鲤们喂食,及腰长发只用一支玉簪子拢起,整整齐齐垂在背后,像一条墨色的锦绣披帛。
“公主,陆夫人和两位小姐都到了。”
瑰嬷嬷引着三人进入凉亭,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就听见苏映秋用略显急切的声音说:“殿下,许久未见了。”
洛曦华却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她慢条斯理的将手中那钵鱼食丢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手帕仔细擦干净了手,才回身看向跪在亭子阶梯处的三人,淡淡道:“都起来吧,瑰嬷嬷,去给陆夫人换个厚些的垫子,晚秋了地上凉,坐久了对身子不好。”
瑰嬷嬷领命下去,陆婉言便也不急着坐下,洛曦华没有回复方才急着问好的苏映秋,反而扭头看向俯首盯着鞋尖发呆的苏青芽,挑眉道:“你就是苏青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原本有些神思出窍的苏青芽立刻惊出一身汗,垂着脑袋犹豫许久,才硬着头皮抬起头,毕恭毕敬的说:“民女参见公主陛下。”
“民女?你现在贵为侯府千金,可不能称为民女。”
洛曦华在主位的茶几旁盘腿坐下,端起茶盏轻呡一口,见瑰嬷嬷拿着厚垫子回来,点头淡淡道:“都坐吧,小秋你坐本宫旁边。”
原本因为被忽略而伤心难过的苏映秋立刻来了精神,神采奕奕的在洛曦华左手边坐下,抬眸见陆婉言拉着苏青芽坐到对面,心里又顿时颇不是滋味。
“人,本宫见过了,确实和述芳哥有几分相像。”
洛曦华盯着苏青芽又看了一会儿,话里有话的说:“不过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许多,难保不会有人别有用心,借着容貌相似行期瞒之事。”
“回公主,当年的事情已经全部查清,青芽确乃臣妇之女。”
陆婉言眉头微皱,嘴角却笑容不减:“实不相瞒,六年前麒儿未成年时确与青芽一个模子,如今因男女有别,且麒儿已为人父,长开之后却是没那般像了。模样这东西,旁人可能看不出来,臣妇这个当娘的却看得清楚。”
洛曦华点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开门见山的说:“今日叫你们来,一是想见见刚回来的青芽小姐,二是想好好商讨下小秋的去留。将军的意思本宫已经明白,可依本宫看来,也没必要把小秋支去那么远。况且过两月涵远哥和这位青芽小姐便会成亲,到时候苏府后辈就剩小秋一人,跟你们二老一起生活不也可以排解烦闷?”
听她说完,座下三人均不出声,神态却各不相同。
陆婉言出于私心,之前是想过留下苏映秋,可苏映秋性格极端,早上的表现也令她和丈夫大失所望,若留她在玉京,两月后的婚事恐会生出变节,所以还是早些送走比较保险。
苏映秋当然更不满意,她的确是想留在玉京,可留下的最主要目的并非住在将军府,而是想继续和洛涵远之间的婚事,她今年已经十七了,将军府她待不了几年,抱住这个下半生的金靠山才是正事。
至于苏青芽,比起不满更多的是失望,她本以为洛曦华是来帮苏映秋和洛涵远伸张正义、取消这门婚事的,谁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只是为了不让苏映秋远走他乡才和陆夫人谈判,心里其实早就把她跟洛涵远的婚事默许了?!
“殿下言之有理,臣妇回去后定和夫君好好商讨……”
“不必商讨。”洛曦华打断她,凤眸中精光闪烁:“今天,就在这里,本宫要你一句准话。”
洛曦华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姑娘,见多了妃嫔间的勾心斗角,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陆婉言是想和她打太极,将军府的事儿她不准备掺和过多,一天能解决的事情她可绝不愿意拖到两天。
简简单单一句话,轻轻松松便把陆婉言这个老江湖逼到了悬崖边儿,她自诩伶俐,多年来行走于玉京王亲贵妇中游刃有余,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左右为难过。
“公主殿下。”
坐在亭子边儿上一直闷不吭声的苏青芽突然打破那二人的沉默,举了举手,怯生生的说:“民……臣女觉得您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