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压压,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月隐刚醒没多久,就被那高湛偷偷卖到了通元城的下奴衙,通元城里管下奴的衙门是最讲人情也是最不讲人情的衙门,那下奴的烙印一烙上脖子,就注定了离不开这座通元城。
卖一个下奴只有一百令,赎一个下奴却要百倍不止。
“不论修魔的还是修道的,你知道最怕什么吗?小丫头。”
下奴衙前,高湛的笑刺痛月隐的心,她垂眼,窝在街角,并不说话。
“你知道就好。”
“你知道就好!小贱人。”那人说着话,一脚将道歉的女人踹倒在地。
月隐来到东街的想容楼时天已经黑了,为了云想楼内的那一点的补偿,又遭了一顿打。
“若不是最近城里生意红火,还要你们来脏我的眼!给老娘滚进来。”
下奴衙的奴才是最便宜的奴才,干着城里最脏最累的活。月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跟在那人身后。
“少看少听,你们这些下等的奴才,一条命不过一百令。这里的客人一出手,你们这样的,十条百条命也赔得起!”
在这城里卖一个下奴只能得一百令,杀一个下奴也只要赔一百令,一条人命还不如这楼里的一条板凳值钱。
“手脚利落点知道了么?小哑巴!”
“知道。”
那领路的是这想容楼里的老奴才,虽然是奴才,但她的命可比下奴金贵多了,方才她踹上两脚,这小丫头没做声,她便有些不敢踹了。下奴里也不是没有咸鱼翻身的,她这样的老人什么没见过,给自己留个后路罢了。
“去拿水和抹布。”
“是。”月隐听了话,绕过那老嬷嬷乖乖去角落里拎桶,却因为一时忘记右臂受的伤,盛满水的桶刚离开地面,便险些泼倒在地。
她下意识地去看那老嬷嬷的脸色,却让那混迹皮肉坊多年的老奴才看出了歪心思。
那嬷嬷领着月隐来到一处房前,上下打量她几下,便一脚踹开了屋门。
复杂腥臭的气味让月隐想到了年初的角斗场。腥红的血渍到处都是,毯子正中央那发黑的血水,应该是化骨粉处理过的痕迹。
月隐拧眉,带着整张脸都有些发涨的疼痛。
“小贱人,好好打扫干净,要不然要你的命。”
“是。”
看着那嬷嬷轻快了的步伐,月隐心里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若是她此刻跑了,那一院子的人或许都会因为她没命。
毕竟一条命才一百令。
要快些了。她心里想。
上等的烛香和织锦,正对月影荷池的窗户,还有相比于外室,丰盈三倍的灵气,无一不在催促着月隐手中的动作。
要快些——更快些才好。
走廊上的老奴才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以至于脸上纵横的纹路扭曲。
“你这丑婆子,笑什么?”
那説话的男人看她不爽,朝着那老奴才的肚子毫不留情的一脚。
“爷爷,奴才错了错了。”
那老嬷嬷颇有眼力劲儿,顺势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讨好讨笑,看得那人更是心烦,一脚锁喉。
“来人阿来人!什么狗眼,小爷我这么年轻,你喊我什么?爷爷?!”
那人一脚又一脚,站都站不稳,这踩人的脚倒是一次没空,直到想容楼的主事姑姑来了,这才消停。
“姑姑救我,救救老奴。”那老婆子一溜过去抱着那年轻女人的腿,苦苦哀求。
那掌事的女子也是个心狠的主儿,一脚给那婆子蹬到地上。
“都知道你后照氏的爷出了名的手辣,过两天老祖宗三百年寿诞,你便消消气,图个吉利,少见些血色罢。”
那女子话里劝着,脸色口气没一处好的。但不知怎么的,那男人眨巴眨巴几次眼,看清了女人的面容后,便摆摆袖子跑了,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
荆玉戎看着地上没了半条命的老婆子也是一肚子气,狠踢了两脚:
“老奴才,楼里的门也是你能踹的,活该!来人给我带下去,关到净屋里去。”
“净屋?”那老婆子一听净屋一名,汗毛直立,这荆掌事是不打算给她活路了:“姑姑——姑姑饶我,姑姑饶了老奴吧,老奴在楼内二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阿——”
那婆子一路被拖着,一路叫喊着。
荆玉戎听得脑子嗡嗡的,随后招了招手,便有一光直吞那婆子口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鲜血滴到地板的声音。
吧嗒吧嗒——
还有那年老躯体痛苦的挣扎。
月隐的速度很快,快到打扫完,她便在楼的另一侧看见了被割舌吞声的婆子无力的挣扎。
“这荆掌事倒是个大人物。”
“可不是嘛?芳礼尊者可是三邀四请,她这才同意入宴呢?”
“一个筑基尔尔,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那人侧耳,将话贴到耳边,月隐的速度也慢了几分。
“听说,人有后照氏一把手做靠山呢!”
只因她步子慢了一刻,便被一妙龄女子呵斥:
“快滚!”
月隐敛眉,步子快了几分,正准备下楼,刀影擦着她的脸颊而过,楼梯被人拦腰劈断,木桶滚落,污水溅得到处都是,更绝的是那木桶不偏不倚盖在了楼下那个后照氏的酒鬼头上。
那先前呵斥她的女子,两步上前,挡在她跟前,将她向暗处推了推。
月隐立刻反应过来,连退了两步,一眼看中了楼北边的楼梯,可惜还没等她迈出步子,便有一道绳索自墙间横出,死死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比谩骂更刺耳称呼又出现了
“下等人。”
下等人。
抹杀了所有奴隶作为人的尊严。
在这座城内,奴隶不需要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