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深轻笑了一声，丝毫不觉得尴尬，提声再道：“我看盛太太脸色不太好，该不会在埋怨我抢了你刚才想要的字帖吧？”
周围都是人，听见这话的不少。
陈夕照不好再装没听见：“温先生在和我说话？抱歉我没听清。”
温庭深耐心重复了一遍，又道：“我对盛太太一见如故，想着那字帖让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想用你的墨宝作为交换。盛太太觉得怎么样？”
陈夕照敏锐察觉温庭深话里的试探：“我的字实在拿不出手，不好平白无故占温先生便宜。心领了。”
话说到这儿，拍摄正好完成。
陈夕照立刻结束话题欠身下台，将温庭深抛在脑后。
回到座位时，盛知樾问道：“温庭深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陈夕照点头，说起之前手机被摔坏的事。
两人边说边离开。
到走廊时，这事已经揭过。
盛知樾展开外套递到陈夕照身后：“外面冷。”
在脑子察觉不妥之前，陈夕照的身体已经配合上了，她背身伸手，这个动作仿佛做过无数次那样自然：“先不要回去，我还带了样东西，得交给这次筹款的负责人。”
盛知樾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陈夕照随即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这个。”
一张银行卡。
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崭新的。
盛知樾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以个人的名义再捐一次？”
陈夕照的重点不在前半句：“什么由头无所谓，只要能给到那些孩子就行。”她平声慢道，“这次的善款主要是针对西部山区的失学儿童对吧，离得太远我没办法亲自去，只能从网上了解一些信息，我看他们食堂的饭菜不是很丰盛，往返学校的路上又冷，就想着能不能给他们加道肉菜，不行加道蛋花汤也行。”
她顿了顿，“数额不多，但我能给的都在这儿了。”
盛知樾没有接，数次嗫嚅想要说些什么，都咽了回去。
他看着陈夕照，像在看什么绝世罕见的稀有物种，眼神好奇又离奇。
“怎么了？不行吗？”
陈夕照疑惑道。
“不是，只是……”
盛知樾几番措辞，最终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夕照认真道：“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
盛知樾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在座的这些人，不说全部，至少九成九来这儿都不是为了单纯做善事。
整场晚会下来，对拍卖目的、善款资助对象一无所知的大有人在，像陈夕照这样提前做功课的，除了主办方不会再有旁人。
盛知樾向来自觉慷慨，可跟陈夕照比起来瞬间就觉得自己不够看了。
他忍不住问：“如果大家不这么做，你也会捐？”
陈夕照不假思索：“当然。”
他追问：“为什么？”
陈夕照轻舒了口气，视线转向窗外，看着草坪上的夜灯和气球：“或许你不信，但我确实见过。刚会走的孩子，连粟麦都分不清楚，却已经对伤残和死亡见怪不怪了。为了活命，他们可以手持刀斧和人以命相搏，可以不分寒暑去死人堆里翻找吃食……”
她站在窗角，眸色半明半暗。
“我怕。”
“怕什么？”
“怕他们用看死物的眼神看我，”她收回视线，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他们这样的年纪，手里握着的应该是笔，而不是刀，嘴里嚼着的应该是面，而不是土。我想要略尽绵薄之力，无关他人。”
“可你也，你不要冲动。”盛知樾看她的眼神愈发惊异。
“不是冲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陈夕照眼神坚定，“这个时代什么都好，但却可以更好。说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庸人自扰，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既不能置身事外也无法力挽狂澜。以前没有，现在也不能。你就当我……是求个心安吧。”
盛知樾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被陈夕照打断。
她望向远处：“来了，那位负责人，我过去一趟。”不等盛知樾回应，她已经走了。
盛知樾目送她离开。
良久正要收回视线，无意扫过她的后脚踝，他顿时一愣，微微皱眉。
未曾察觉的会场大门后，还有一个人和盛知樾看着同一方向，只是神色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