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逸悔远远朝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懂我懂”。
盛知樾则在她投过眼神的那一刻就收回视线,躲躲闪闪,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隐言。
唯一和陈夕照一样状况外的,只有盛辞怠。
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对着桌上的菜色比对,见大家过来自然开启话题,让大家试菜。
单子上是今早老太太拟定的认亲宴菜品,他特意叫厨房做了几道出来试试口味。
几人边说边吃,奇怪的氛围很快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几天,陈夕照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老太太做事,学习如何操持一场家宴。
老太太处理起这些琐事信手拈来,从物料准备人员安排到待客礼节,方方面面都说得清清楚楚。陈夕照学得也很快,只是听一遍就能做到了然于心,甚至在逸悔和辞怠提问的时候解释一二。
老太太对此很是意外,看陈夕照的眼神那叫一个越来越热切。
盛知樾有空也会打打杂,偶尔充当司机跟着出去买买东西,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处理工作。
有时候陈夕照回到房间,他都在打电话,或者在小书房办公。睡前她是一个人,醒来也是她一个人,完全不知道盛知樾是何时上床休息,又是何时起床离开的。
以往她习惯浅眠,盛知樾在的这几天她却睡得格外沉。
吃药也不见好的毛病,竟然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就消失了,说来也是奇怪。
带着这个时不时冒出来的疑惑,初五很快到了。认亲宴安排在下午,陈夕照打算吃过晚饭就回老家。
这天一大早,她和盛知樾就驱车前往翁舒窈那儿,为下午的聚会做准备。请柬早就寄出去,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只是一些细节还需要确认。
礼服是翁舒窈挑的,陈夕照刚来就被她拉过去换上。
红色的立领旗袍,裙边镶着细腻的蕾丝,裙面的绣纹也十分精妙,但最妙的还是领下的镂空设计,水滴形边线与掐得刚刚好的尺寸相得益彰,衬得着衣之人风流雅韵,纤浓窈窕。
来到宴客厅时,盛知樾正在核对菜单。
他还穿着来时的休闲衬衫,许是为了方便干活,长袖半挽露出半截小臂。
“我来吧,你去换衣服。”
陈夕照自然接过他手里的菜单,随意翻了片刻,却不见身旁的男人离开。
她疑惑抬头,正好对上他岔开的余光。
“咳。”
但他很快转回来,一双深眸如午前湖面,迎着风,闪着灼灼微光。
“你穿这身,很合适。”他夸得中规中矩。
“对,尺寸确实刚刚好,颜色也很喜庆,翁阿姨很喜欢。”她回得就事论事。
“……”他沉默,“你自己呢?”
“什么?”
“你自己不喜欢吗?”
陈夕照眨了眨眼,视线重回菜单。
“合适就够了。”
“那你喜欢吗?”盛知樾追问。
陈夕照合上菜单转身:“我去那边看看……”
盛知樾抓住她的手腕,轻易将她转回来:“你如果不喜欢,那就换别的。”
“你先放开。”她挣扎。
“你先回答。”他执着。
两人对视片刻,陈夕照先泄了口气:“喜不喜欢有这么重要吗?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就该这么穿不是吗?”
“陈夕照,你为什么总是……”他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我只不过是想听听你的感受而已,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这很难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陈夕照迟疑道,“是我不习惯。”
“为什么不习惯?”
“因为……”
因为她从小就被教导,要做对的事,做该做的事,不要任性妄为。
大业人皆道“天下贤良,尽出陈氏”。
此言对同川陈氏而言是莫大的兴荣,对他们陈氏子而言,却是一把悬在头顶的问心剑。
想要扛起这八个字,首先就得摒除个人的好恶与得失。陈氏传家千百年的原因,追究起来不过一句话而已——
利在一身,勿谋;利在当下,可谋;利在众生,当谋;利在千秋,必谋。
这也是父亲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自开蒙记事起,就将行思谨慎,举止沉稳刻入骨血里。后又有父亲提耳规训,老师面命教导,久而久之,就在行事时习惯忘了私欲这回事。
与其纠结感受如何,不如多想想结果如何。这样的行事准则,的确为她省去诸多麻烦。
陈夕照刚来这里时,最大的麻烦不是融入这里的一切,而是为自己找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却发现压根没有——
这个时代留给她的选择实在太多了。
她得吃饭,就得选择吃什么菜,她得工作,就得选择做什么工作,她得穿衣,就得选择穿什么款式,她得出行,就得选择以什么方式去哪儿做什么……
选择叠加,慢慢就变成了喜好,这样一个不同以往的陈夕照让她觉得陌生又惶恐,可她身在洪流之中,除了随波而走别无选择。
她执着地想要守住最后一点本心,仿佛只要但行好事不言好恶,就还是原来的陈夕照。
所以当她不得不陪着盛知樾一起演戏,以施恩者的身份帮他渡过难关时,她躁动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平静。
可如今盛知樾却要将她最后一点安稳也要拿走,她当然本能逃避,不想回答。
“因为说到底,我们只是做戏而已。”
“这种时候不问对错意气行事,你觉得合适吗?”
片刻功夫,无数种理由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而陈夕照选择了抓住这个。
似乎没想到她的解释会如此直白,盛知樾眼瞳微震。
良久,他哂笑了一声:“也对,是我冒昧。”他急着撇开眼,正好错过陈夕照暗自轻舒的那口气。
“想明白就好,你先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