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邱宝银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安慰,又突兀地停在半空中。末了,折回口袋,摸出根大前门放到嘴上……
女人一旦结了婚,就等于把命运交给了对方。
关明远回归家庭,老婆和丈人家没有太为难,他和邱雁南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这天,婆婆喊她一起吃了中午饭,没使她回去睡午觉,反倒把她叫到了里屋。
“雁南,这些都是上好的,你挑几件喜欢的留着!”
谭秀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过来,邱雁南打开,是一盒首饰。
想必,婆婆为了关明远的事在讨好她。
盒子里除了金饰,最显眼的是一个翡翠镯子。邱雁南打小看父亲捣鼓这些,一眼识货。但她向来不爱饰品,笑了下,把盒子又推回到婆婆跟前。
“我记得你小时候在家里玩,这些东西都是成兜成兜装的,有时丢了哪个都不知道!”
谭秀英说的没错,邱雁南的首饰多到没地方放。她爷爷是开金店的,到了邱宝银那一辈,虽赶上动荡,但也保留了很多,而且他私下里一直偷偷做着这方面的生意。
谭秀英将那个翡翠镯子戴到邱雁南手上,“瞧瞧,你皮肤白,戴上多好看!”
邱雁南抬起胳膊,瞅着那镯子,透着光看就知道它很贵,没有个二三百下不来的,顶庄稼人一年的收成了。
“戴着吧!养人!”谭秀英收起首饰盒,坐到邱雁南旁边,抬起自己的右腿使劲捶了捶,“人活着难,女人更难!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邱雁南一下红了眼眶,婆婆为了给她宽心,不惜揭自己的伤疤。
谭秀英十来岁的时候从屋顶摔下来,断了右腿,从此成了一个跛子。所有人惋惜,长得这么好看,残了!
好在老天眷顾,青梅竹马的关翰林并没有抛弃她,娶她进门,相敬如宾。
纵使外人看着多幸福美满,邱雁南知道,人活一辈子,隐藏得再好,装得再豁达,内心深处敏感脆弱的地方也免不了被刺痛。
“你看我这副样子,怎么配得上明远他爸?”谭秀英眉眼弯弯,却藏着点哀伤,“人各有志,喜好也不一样。有人喜欢好看的,有人喜欢体贴的……”
她后半句没说,邱雁南也体会到了,婆婆在点她。
“来!换上!”谭秀英从桌上的牛皮纸里拎出一双黑色高跟鞋,“头一次穿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邱雁南有些难为情,她知道自己不高,但从未故意遮掩过。在她心里,穿高跟鞋仿佛告诉了全世界,她很矮。
谭秀英觉察出她的窘迫,温声细语道:“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来的!听说人家大城市的姑娘、媳妇儿天天都穿呢!”
“这会儿时间刚刚好,你收拾收拾去镇上接明远吧!你俩吃个饭,再一道回来!”
邱雁南被婆婆推着出了门,怀里的高跟鞋还有股皮子味儿往外冒,大抵是上海货,老人家也是费心了!
如果,这世界上存在先知一说,邱雁南绝对不会去接关明远,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同村黑子要去镇上办事,正好一道。但孤男寡女恐怕遭人闲话,她想了想决定不搭他的驴车了。
黑子娘是个热心肠,拉邱雁南回来,说她也一道去,路上一起做个伴儿。
“明远媳妇!今天打扮得好看呀!”
邱雁南被黑子娘盯着足足看了一分多钟,脸都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婆婆给我置办的!”
黑子娘笑呵呵,夸赞她们婆媳处得像母女一样好!
邱雁南不知道黑子娘姓啥,只知道大家都“黑子娘,黑子娘”地叫她。
嫁过来几个月,她在关家村没有熟识,能分得清谁人的就更少了。之所以记得黑子娘,源于她亲眼目睹过对方的遭遇。
黑子娘因为晚饭做晚了,被老头子拿铁勺敲得满院子跑。
黑子爹一边打一边口吐芬芳:“老子在田里干了一下午的活,回来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揭锅,还是米是米、水是水,你一天除了吃我的喝我的,还能干啥?”
那天,邱雁南陪婆婆去镇上买肉,回来时路过黑子家,正好遇上。
邱雁南眼看着黑子娘在院子里挨打,一直捂着头,不敢反抗、不敢还手。
“妈,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她觉得黑子爹有点打急眼了,怕出事,询问婆婆。
谭秀英唉了声,叫她快走,不要多管闲事。
原来,黑子娘是童养媳来的,小小的就跟着黑子爹了,他说一,她不敢说二,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但是,谁也管不了,即便是村长,也拿黑子爹没辙。
那时,关明远还是体贴顾家的好丈夫,邱雁南还有余力心疼被暴力伤害的黑子娘。如今,她们两个同乘一辆驴车,似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儿。
黑子娘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是个好人,一路上只跟邱雁南说些家长里短,并未提一句关明远。
他们把她带到镇政府门口,邱雁南又独自走了十来分钟,才到黄安中学。
说来奇怪,新鞋硌脚,只要你不看它,多疼都能坚持,可一旦脱下来看了,却是一步都走不了。
邱雁南发现脚后跟磨破皮渗出了血,疼得要命,她想强撑着再走几步去关明远办公室,都没办法,只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没一会儿,五点半的下课铃响了。邱雁南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等了许久还是没瞅见关明远。她看了下手表,马上六点了。
邱雁南挪到门房,同看门大爷商量:“大爷,我是你们初中部关明远老师的爱人,我想进去找一下他!”
话音刚落,大爷将老花镜从山根处移到鼻尖,盯着她看了又看,才道:“你去吧!”
偌大的校园里,邱雁南一个人往教学楼走。因为磨破的右脚,高跟鞋与地面发出极不和谐的声响,仔细听像瘸了似的。
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了!邱雁南这样想着,心里也不那么紧张了。
“校长!能不能再……”
刚进教学楼,邱雁南听到有人说话,她就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