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眨了又眨,颤动的睫毛忽然让弗洛尔想起了一只在草叶上轻轻抖动翅膀的蛱蝶。
她们熟络得很快,从八卦小报上迅速地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周尚未过完,她们就开始以“弗洛尔”和“莎罗”而不是“沃恩女士”与“艾利斯巡卫”来称呼对方。而对于林兹,当莎罗听弗洛尔描述了他每天的主要活动后,她就立即对他失去了兴趣。
“我也不知道伊努赛尔巡卫长到底是什么来历。”莎罗对弗洛尔坦承,“但长官们肯定知道一切。”当然,她指的是切尔西局长和葛兰迪巡卫长。弗洛尔猜也是这样。这是她来维序局工作的第四周,一整个月就要过去了。于是,她分享了她的私生子理论,尽管这完全只是玩笑话。听完弗洛尔的调侃,莎罗哈哈大笑:“不可能!哪位大人物家的少爷会穿成他那个模样?”
偏偏就在她说完这句话时,林兹恰好推门而入。她们立时噤声,像是年少时干坏事恰好被老师捉住的学生。但林兹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坐到了桌边,自顾自地展开了新一张报纸。之后,莎罗飞快地溜走了,将弗洛尔留在了气氛略显尴尬的办公室内。
林兹没有提这件事。弗洛尔也没有。不过,经此一事,莎罗对林兹的印象却好转了许多。“他看上去是个好人。”一起吃午饭时,莎罗这样评价,对弗洛尔眨眼示意,“你觉得呢?与苛刻过头的某些人相比,伊努赛尔巡卫长应该还算是好相处的吧?”
“某些人”的对应人选或许就是她的直接上司斯科特巡卫长的上司——令人“尊敬”的双剑巡卫长葛兰迪长官。“或许吧。”弗洛尔模棱两可地回道,心中却不自觉地想要赞同她的观点。林兹虽然脾气古怪,却也似乎的确是个好人。这么想着,弗洛尔突然有点后悔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了。是的,她欠林兹一个重要的人情,或许还有一个道歉。
当然了,弗洛尔没有立即冲回办公室向林兹道歉。她那过于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不过,在与莎罗分别,回到与林兹共享的办公室时,弗洛尔的手上还拎了一份额外的午餐。新鲜出炉的三片面包,中间夹着青绿的生菜、雪白的干酪、金黄的鸡蛋与淡红色的火腿,看上去十分诱人。
在这天之前,弗洛尔从没见过林兹吃午饭。或许这就是他每天似乎不怎么活动,却仍然保持着一副瘦削的身材的秘诀?她暗暗想道,伸手将用纸袋装着的面包放到了林兹的面前。
“呃,这个是给你的。”弗洛尔说。他们上次说话似乎还是三天前的事。林兹放下了报纸,看了看纸袋,又看了看她。“下周才发薪水。”最终,他这样说,挑剔地再度瞥了一眼那只纸袋,“沃恩女士,你不用讨好我,也能按时拿到钱。”
我才没有!弗洛尔忍不住磨了磨牙。“不。”考虑到自己欠对方的人情,她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之后,没等林兹回应,她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举起报纸挡住了脸。又过了一会,在一片安静中,弗洛尔听见了纸袋被打开发出的窸窣声响。等她再放下报纸时,装着午餐的纸袋已经变空了。
在这天过后,她与林兹之间似乎达成了除打扫房间之外的另一种默契。弗洛尔会为他带午餐回来,而他竟然不再到处乱扔看完的报纸,而是将它们一张张平整地叠在了桌上。这像是某种条件交换。她感到有些好笑,同时也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开始习惯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个月过去,然后又是另一个月。时光飞逝,弗洛尔进入钟塔区维序局的前两个半月过得相当轻松。那时的她以为,这段足够平静的生活会持续得如她所希望的一般足够长久。
【“可我大错特错。我与林兹,林兹与我,我们乃是注定要被命运飓浪所挟裹、翻覆、最后彻底吞噬的人。彼时风暴将至,而我一无所知。”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无知者向来无所畏惧。我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林兹,犹如飞蛾追逐黑暗中的一点光焰。但我决不会像那种迟钝的小虫一样,被虚影与迷梦所焚尽。”】
……
“弗洛尔·沃恩,她真的存在吗?”读到此处时,那本笔记的一位读者挑起了眉毛,对F女士质疑道,“无意冒犯,夫人。但据我所知,你和你故事中的那位女主人公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她当然存在。”F女士答道,唇角微弯,勾勒出了一个嘲弄的微笑,“莽撞冲动、勇敢无畏的弗洛尔,她才是真实的。而你所认识的我……才是那个从未存在,也不应存在之人。”
“但你就在这里。这也是真实的。”她的读者肯定地说道,倏地显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之后,他/她向前走了一步,朝F女士伸出了手:“那么,‘你’准备好了吗?”在那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末端,有点点银白的星芒如尘埃般飘落。
“是的。”那人——“那个存在”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会救他,无论代价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