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许丽对他千方百计的好的时候,他总感觉烦躁,手不应心,总觉得她像块热化掉的糖似的,得尽快回避。 到大学期间她那疯狂的样子,曾一度让他神经衰弱,噩梦连连。 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她在他的内心里从不曾占据过爱人的重要位置。只有第一次离家,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她为他带去过那点点短暂的幸福感。 然而自打那次在咖啡厅跟许丽见过面之后,当初火车上的那稍纵即逝的幸福感却越发频繁的冲击着他的内心。 心里是有些后悔了。 当这种想法在脑子里出现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慌忙看了眼正在忙着料理孩子的老婆,她正把孩子用袋子栓在背上,把扔在地上的小裤裤、小衣服一起放进盆子里去清洗。 他老婆显得很累,眼底乌青,头发凌乱。这段时间那孩子老爱生病,她整宿整宿的看护着孩子,白天还要去医院值班,休息严重不足,当然辛苦。 内心涌起一阵愧疚,他走过去,轻轻的把老婆背上的儿子接过来抱在自己手上,说: “你妈明天该到了吧?” 他老婆点点头,面无表情,心不在焉。 平淡的生活就是如此,柴米油盐,吃穿用度,还有孩子。它最大的魔力就是可以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激情。 任是一个如何自我又澎湃的年轻人,在走入婚姻这座城堡后,都需要重新调整自己,并激发自己内在另外的能量去维持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平衡。 就像当初的小护士觉得只要靠在刘华那强健的胸膛上,就不怕外界再大的风雨。可是仅仅只过了两年,她就改变了自己过去的看法。 如今的她终于倒在了现实面前。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眼里都是未来,心中全是星辰大海。只以为世界会是自己想像的样子,那时候他和她一起散步,中间牵着小小的他。 可是现实的剧本很固执,随着一个孩子的落地,带来的惊喜和惊吓旗鼓相当。小小的家伙睁开他那明亮的眼睛,为人母的责任感就油然而起。 要努力工作啊,还房贷,家里还需要添一辆车,这样出行才方便。现实的问题桩桩件件,躺在床上跟刘华沟通的话题,几乎一夜之间就回到了柴米油盐。 刘华又何尝没有变化?他也努力想改善生活,可是中国人实在多,人多的地方条件就多,任他在医院勤勤恳恳,现实总要告诉他,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资历是要熬的。 事业急不得,现实小家庭的花销却如流水,所以就愁。 许丽的到来也许是沉闷生活里投进的一束光,突然让他产生了某种希冀。他多希望还能跟许丽联系。哪怕只是说说话。 他们是少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 到许丽突然给他汇过来那笔巨款的时候,有关于这个女人的好就全都涌现出来了。她是一个令人服气的好女人。 这让他开始回望过去。每一次世界坍塌暗淡的时候,她都会出现在他的身边,每一次茫然无助的时候,都是她牵着他走过荆棘。 原来她是他生命中的救世主。可却是他亲自踢开的救世主。所以他的世界再也没了救世主,要靠自己去熬了。 成年人的思想就是这样,说转变就转变了。在生存的压力之下,人会很自然的倾向于寻找轻松的那一方,尽管那已经时过境迁。 经过岁月的洗礼,刘华彻底明白了一个现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当初可爱的小护士也不是完人。他们牵起了对方的手,走近却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缺点。像过去那种炽烈的感情终究是没有了。 就像回到了当初一心念叨着要在成都城里去买套房子的许丽,如今只是换成了他的这个小护士老婆而已,只不过念叨的不是成都的房子而是上海的汽车罢了。 呵,他心里苦笑。岁月就像一记记后浪,一个浪头打回来,灭掉了从前,又继续周而复始。 要是当初对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出身,有着现在这样的认知。是不是会少去许多弯路和波折?也许会更好吧。 许丽那样勤奋的女人,会在他毕业之前攒下一笔不小的积蓄。没有恩怨纠缠的他,也许就在当初那个合资公司里做到首席销售代表的位置,收入也十分可观。 他也许会穿上培罗蒙的西服,身姿挺拔的去出席相关的会议和论坛。以他的聪明才智,也许会走向商业的世界。他也会戴上一块天梭表,在会议开始前,抬手从白衬衣的袖口里露出精钢制作的表盘看一看时间。 这一切都是他在自己身处的行业里看到的比他高阶的医药界的人士的大致样子。他失去了这一切机会。他三十了。人生没有如果但是。 如今的他,收入大半要负担房贷和日常开销。是买不起那么贵的西装的,更不要说手表。当然,以他目前的位置,这些配置也不需要。 可是对外界而言,这些外界的东西,却是一个男人的体面。不管承认与否,这个世界确实是现实的。 现实的世界需要另一套现实的逻辑,插不进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 还有他老爸,作为儿子是不可能察觉不到老父亲临走时那张绝望的脸,可是他都没有勇气去追问到底。他像一个鸵鸟,藏起了自己的头。 一滴眼泪从刘华的眼角溢了出来,雾湿了他的眼镜。 泪珠在将掉未掉之间,最终没有继续,停顿在那里,凝成了霜,渐渐的就染上了两鬓的头发。 转眼! 奉潇潇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开朗有主见。成了一枚妥妥的学霸。每每带回鲜红亮眼的成绩,她爸就乐得没有正形,会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许丽,哈哈大笑着说: “老妞儿,我爱你。” 许丽会嫌弃的一把推开他,骂道: “老不正经的。” 如今的奉均宏早已经发了福,大腹便便,头发也日益稀疏。在房地产如火如荼的这么些年,他也攒下来不俗的家底。 人到中年的许丽也变得富态了,一圈十分明显的双下巴,衬得她的那张国字脸像菩萨一样,很慈祥。 突然接到她婶婶的电话,聊了好大一通故邻乡里的消息。 最早发迹的何苍龙如今彻底破了产。常年游走在不正道的人群中,终于被那群人领上了不归路。赌博、玩女人、搞投资……大把扔钱。终于在某个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何苍龙那对苍老的父母吵醒。 是法院的人,带了法院的执行文书当场宣布。蓝色制服白手套,齐齐整整。连城市边一座不值钱的农家小院也要查封。可见事态之严重。彼时的何父已经半瘫,何母也疾病缠身,白发苍苍之年,老泪纵横。饶是如此,也不得不颤巍巍的,在众人的唏嘘中搬去了别处。 还有许多许多人生的沉浮~ 许丽婶婶在电话里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长叹: “当初以为何苍龙~差点促成你们两个~你看你现在,你再看看他。所以说啥子都是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