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禁艰难直起身，将手伸到她的膝弯处，把沈九抱到怀里，缓慢却稳步往平地走。
沈九想动，却怕他这股精神劲一被打扰就散了。
沈九紧紧靠着他，胆战心惊让他抱着自己前进。
那么短的路，裴禁却挪动了半炷香时间。
到了塘边，他小心将沈九放在地上，立刻脱力倒下，腰深深弯着，明明体寒如冰，额头却布满了汗珠，乌青的嘴唇颤抖着，呼吸浅到沈九心惊。
沈九看向胡东，“麻烦你去叫下人！快些！”
胡东耸耸肩，“这就是累着了，身体不行干这个活做什么，给人添乱......”
“少在这阴阳怪气。”沈九语调猛然一沉，冷冷看向胡东，“你多说一句，我就十句奉还给夏文然，你看看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一瞬间，胡东感觉他面对的不是七岁的小孩，而是一个有手腕的女子。
“切，真是蹬鼻子上脸。”胡东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有些怕，只好起身去找风叔。
沈九看着他起身，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裴禁，“裴哥哥，是哪里疼？还是头晕？”
她想摸摸他的额头，却被裴禁一把抓住了手。
“我没事......我休息一下。”
他不自觉缩了缩，呼出的微弱热气包裹住沈九的手指，让沈九的心也安定了三分。
不一会，风叔就急匆匆地跑来，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裴禁，拿过酒袋就往裴禁嘴里灌。
见裴禁主动喝了不少，风叔才放下心来，“遭不住了就上岸吗，昨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裴禁摇摇头。
“年轻人哦！”风叔摇摇头，看向身后的胡东，“胡大哥，我再喊个人来挖，你等等啊。”
胡东冷笑一声，“府上中午就要招待客人了，都被他耽误了时辰！风弟你找的什么人啊！自己做不了就不要接吗！”
干不好活就是干不好活，她看沈九还怎么说！
沈九却忽然站起身，“还差多少？”
胡东一愣，他就是想整整裴禁，这些藕肯定是够数了，“......还差得多呢！”
“我去挖。”沈九撸了撸沾满泥巴的袖子，“等会我亲自送到夏府。”
风叔紧张拉住沈九，“你一个女娃凑什么热闹！”
沈九直视着胡东，“你怕我不够格请罪？若你嫌我不够格，等柳夫人回来，我让她亲自书信一封，给夏家老爷告这藕不够的罪！”
柳夫人？
胡东看着沈九清秀典雅的面庞，顿觉不妙。
西川贵人就这么多，互相之间的底细也了解。
李阳山虽然不出山了，可威名仍在，更何况夏文然还在他手下教导着呢，他的夫人柳氏身边多了个农女讨巧，也是他们这些下人八卦过的。
若是假的也罢了，若沈九真的是，到时候在柳氏跟前添油加醋说了，影响了夏文然和李老爷之间的师生情谊，他怕是别想在夏府混了！
裴禁缓过劲来，膝行向前一步，拉住沈九的袖口，“小九......”
沈九回头看他跪在地上，忽然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你给我闭嘴！”
裴禁第一次见她发脾气，不由松开了袖子。
“罢了罢了，剩下的藕我去市场买些就是了。”胡东缩了缩脖子，主动给了自己台阶下，转头就想吩咐风叔把藕装上车。
沈九却不想放过他，“等等。”
“还有什么事？”
沈九伸手，“银子拿来，夏府采买物品，银子都不给吗？”
风叔几乎是胆战心惊接过了胡东递过来的银子，还是足数的。
他正想转头感谢沈九，就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盯向自己，“裴禁的工钱呢？”
风叔也不敢克扣，掏出铜板递给沈九，沈九掂量掂量，不满说道：“就这么点。”
“挖藕赚得就是辛苦钱！他不做......”
沈九轻笑，“他不做，反正也有别人做，是吧？”
风叔被她噎住，哭笑不得，“你这个女娃，说话怎么这么不饶人！以后怎么嫁人！”
沈九挑眉，“我不嫁，一个人乐得自在呢！”
“哎！”风叔无奈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两截挖断的藕丢给沈九，又拿出吊钱放到沈九手上，“中午煮个汤驱驱寒，铜板就当给你的压岁钱，走吧，走吧！”
沈九将铜板放到小包里，见裴禁已经自己站起来了，虽然脸还是白如苍雪，起码眼神是清明的。
“裴哥哥，能走动吗？”
裴禁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沈九不由哆嗦一下，顾不得脏，飞速将鞋子和袄子穿好，回过头，裴禁已经将她的小竹篮和藕都拿上了。
两人一路无话，尽快走回村里，幸好正是午饭时，路上没什么姑啊婶的看热闹。
到了裴家门口，裴禁才出声，“到我那拿身干净袄子吧。”
沈九只有这一件厚袄子，沾了泥巴确实有些邋遢，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裴禁依旧带她走的后方小门。
沈九这才反应过来，阴差阳错，她到是真能看看裴禁的屋子长什么样了。
可进了“屋”，沈九才明白他为何说不方便生火。
他住的是柴房。
木头隔出一块空间，干草垛被老旧的布盖住，小小的枕头旁放着李阳山送裴禁的书。
察觉到沈九的目光，裴禁喉咙干涩，“我收拾很干净的，没有虫子，你可以坐坐，我给你找......”
“去我屋子里吧。”
裴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受了凉，还是烤烤火比较好，反正我还不会打火，你还是要到我那去一趟。”
沈九直接上前拉过他冰凉的手。
“……等等。”
“又怎么了？”沈九感觉自己今日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裴禁说道：“我拿下干净衣服。”
沈九这才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