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皑皑白雪覆盖着滑县的街坊与村落。
灰蒙蒙的云层透不出一点暖意,城郊狭窄阴冷的巷子里,几个妇人踩在湿漉漉的地上,拿着扫帚正在扫雪,一名身材丰腴的妇人清扫完自家门口的积雪,走到一旁低矮的房屋前,帮助屋檐下的老媪一起打扫。
“老太太,你家袅袅好些了没?”妇人抬起头询问。
杜家虽家道中落,毕竟家里有过当官的,左邻右舍算客气。
杜老太太握着扫帚的手一顿,看着郑家婶子,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烧一直没退下来,人也叫不醒。好歹喂进去些汤药,我让柒柒在跟前守着了。”
郑婶子闻言,也是叹气,“冰天雪地的,从河里捞起来,可遭了罪了!”
顿了顿,她又愤慨道:“那赵平贵真不是东西,干下这等缺德事,害了袅袅……”
谈话声似有若无地传入杜袅袅耳中,她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发虚,努力半天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个简陋逼仄的房间,低矮的天花板和单薄的墙壁被烟灰熏的看不出本色,黯淡陈旧的家具,潮乎乎的木地板透着虫蛀的印记,纸糊的窗棂在北风的呼啸下不时地哗哗作响。
杜袅袅裹着被子从咯吱的硬板床上坐起身,愣神地瞧着四周。
床边趴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直领对襟长袄,娇俏的粉色洗的发白,补丁处隐约能见漏出的棉絮,头上梳着双平髻,枯黄的发丝,没有任何珠翠点缀,瘦削的脸蛋冻的通红。
“姐姐,你醒了?”小姑娘听见响动,敏锐地抬起头,清秀的巴掌脸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耷着。
杜袅袅的视线从小姑娘神光涣散的双目下移到床边的盲杖,眉梢轻轻挑了挑。
迟疑片刻,她清了清嗓子,轻“嗯”了声,算是以不变应万变。
小姑娘登时面露喜色,“太好了。我和祖母就盼着你醒来。姐姐,我去给你倒水喝。”
稚嫩的身影握着盲杖熟念地摸到桌边,端起粗陋的陶碗倒好水,又稳稳地走回床边坐下,小心地递给她,“这些天我和祖母可担心你了。你现在身子还难受吗?”
杜袅袅喝着水,低头注意到小丫头唇畔的浅笑以及冻得红肿的手指。
很好,物质条件极度匮乏,但精神尤为乐观。看来,是时候迎接这四面漏风的开局了。
她犹豫试探地开口,“你是……”
“柒柒,是你姐醒了吗?”苍老的声音伴随一阵咳嗽传来,杜袅袅抬眼看去,一位年逾五旬的老奶奶掀开深蓝色破旧的门帘,蹒跚地走到床边,她面容枯槁,花白的头发低低盘了个髻,斜插着一支朴素的木头簪子,嘴里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慈爱的目光看得杜袅袅心中一暖。
杜老太太生了冻疮的手在粗布袄子上蹭了蹭,哈了哈气又搓了搓,才伸手去摸杜袅袅的额头,“烧退了,可算熬过一劫,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她眉宇间的忧色褪去,和小丫头自顾自地高兴。
杜袅袅看到这里,内心几乎已经笃定,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有镜子吗?”
小姑娘马上道:“姐姐还是那么爱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照镜子。”
接过递来的铜镜,杜袅袅猛然见到镜中映出的如花面容,内心如过山车似的翻滚。
我的天……不是吧?
在小说里都不算是新鲜题材的穿越,居然发生在她,一个三十而已、好不容易坐稳人力资源总监位置、正春风得意准备享受大好年华的现代都市女性身上。
写字楼下各式花色的奶茶她还没喝够,购物中心天南海北的美食还等着她品尝,银行卡里还有七位数的存款没花!
不过是熬夜看候选人简历看到凌晨三点。
不至于吧!老天爷不会这么对她吧!
暗暗掐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杜袅袅很快接受了现实。
坏消息,已经非常明显。
好消息是这具身体长得还不错,啧啧,瞧这白皙嫩滑的皮肤,眼圈红红、鼻尖红红的,整个一病娇美人,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与此同时冒出来的,还有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
跟她同名的杜袅袅,出生在大颂国的京都汴梁,幼时家境不错,父亲在朝为官,母亲出自书香门第,十岁时父亲因朝中朋党之争,被贬黜到偏远的滑县出任县丞,一家人随之迁徙到这北方天寒水恶之境。父亲因贬谪之事难以释怀,报国热情无从施展,没多久便抑郁而终,在那之后没两年,母亲也追随而去,杜袅袅和妹妹杜柒柒全靠祖母照顾,老人孩子相依为命,几年下来,家中钱财所剩无几,一家子只能窝在这么个破旧的小房子里,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若说原主好歹享受了几年官家小姐的生活,她的妹妹杜柒柒则是真正的福薄,天生命途多舛,生下来时便双目失明,体质孱弱,好容易养到三岁,又害了一场大病,险些夭折,幸得名医游历到京城,及时救治,这才幸免于难。
为了治好杜柒柒的眼疾,父母将她托付给名医,养在深山钟灵毓秀之处,希望有朝一日她能重见光明,谁知那名医用尽方法,直到父亲离世杜柒柒被送返时,她眼前仍是一片昏暗,靠拐杖才能勉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原主心疼妹妹,也受够了穷苦生活,一心想找个富裕的婆家,嫁个能助她脱离困境的男人。
原主生的杏面桃腮,娇弱柔媚,男人一看便不自禁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凭借出众的姿容,原主成功搭上当地的乡绅赵平贵,赵家是世家大族,滑县这一支系虽不及京城的富贵,但较之普通家庭却是宽裕不少。
原主自打第一次迈入赵家精巧雅致的庭院,便把心思都放在了赵平贵身上,哪知赵平贵是个外强中干徒有其表的小人,没有功名在身,还沾染了赌博的恶习,家产被他输的只剩空架子。
赵平贵本以为原主是官吏之后,多少该有些家底,哪知杜家一穷二白,他与原主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转头就将她卖给了当地的恶霸,用来换取赌博翻本的本钱。
原主拼死从恶霸家里逃出来,被一路追逐到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