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不用种了？牛不用放了？孩子不要照顾了？”
江止嘶了一声，他算是明白了，张余年早就看出来了，就等着自己出丑！可这谁想得到啊，大白天的，这些人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开设摊子……不知道是迷晕了人抢夺钱财，还是一刀割了脖子丢到山里喂老虎？随即，一股无名怒火涌上来，这些贼人于此地草菅人命，就没人管管！这里的地方官干什么吃的！眼睛这么瞎不如抠出来喂狗！
江止一拍桌板，震地筷笼一跳，发出哗啦一声，张余年瞪眼，不知这位贵公子又发什么疯。
坐在江止身侧的刘文皱眉，一手按住江止，缓缓摇头。现在他们三个伤的伤，残的残，真打起来结果还不好说，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江止和他在此地势单力薄，万一惹上一堆牵连势力，反倒危险。
江止以拳捶桌，没说话了。
张余年莫名其妙。江止抱着手，神色郁郁。
“你们的面。”
没多久，老板托着一个方盘走出来，上面放着四碗面。
面条用大碗装着，上面码了一层肉片和数片青菜，卖相倒说得过去。
“还有菜。”老板转身回后厨，又端来一荤一素两个炒菜。
没想到这群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真会做饭。张余年挑眉，抽双筷子拌面，低声道，“快点吃，吃了就走。”
江止想说穷者不受盗贼之食，但饿得实在受不住，便愤愤拿了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味道居然还不错！
张余年只挑肉吃，一盘炒菜没一会就只剩菜叶子。吃得急了，又匆匆往喉咙里灌汤，他吊着右手，但左手用起来依旧自如灵活，这让江止很是佩服。
“老板，这里离焦县还有多远？”张余年饱到打嗝。
“你们要去焦县？”老板坐在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把炒黄豆，打量这三个伤残人士， “还有五六里，不过现在城门已经快落下了。”
言外之意：今晚你们要在野外凑合一宿。老板想着怀里的银票，道，“你们也可以在我的摊子呆一晚，虽没有床铺被褥，但也可以少些风霜。”
张余年笑眯着眼，“兄弟几个都是糙人，从小苦惯了，还是不麻烦老板了。”
嚯，戒心这么强？老板点点头，啥也没说。
江止挑完最后一根面，意犹未尽，想着要不要再要一碗，犹豫间，忽见大路尽头升起一点红影，红影越来越近，伴着沉闷的马蹄声。
其余人皆有所感应，纷纷抬头看去。
老板看到那抹红影，顿时坐不住了，忙对三个同伴道，“姑奶奶来了！快跑！快点！”
三个同伴顿时撒腿就往树林里跑，那速度，让江止颇为震撼，这姑奶奶是何许人？为何让这四个贼人如此害怕？
红影愈近，江止看到一袭随风飘扬的红袍，再细看，那竟是个女子！
女子马术颇佳，□□青鬃马丰神俊朗，肌肉线条在跑动间起伏，甚是扎眼。
啧，好马！这得不少钱啊。张余年两眼放光，心里盘算着把女子打昏，把马牵走卖钱的可能性。啧，她不停下来怎么打昏呢？张余年看向桌子上的碗碟，有些为难。
女子似乎朝这边瞟了眼，轻轻拍拍马背，马儿晃头，加快了速度。他们都以为她会疾驰而过，不料那马居然突然停下，扬起一片沙尘。
女子利落地翻身下马，落地稳稳当当，甚至潇洒。
下盘真稳！江止忍不住心中叫好，离得近了，女子的样貌愈发明了。
头发简单地用红色发带束着，此外再没有任何装饰。五官精致姣好，略瞥过江止四人时，耳垂衔着的银色流苏轻轻晃动，右眼角下的泪痣像一盏陈年老酒，仿佛能酝酿出动人的醉意。
这样的女子，若着长裙款款走在青石板的街上，温眉柔目，很难不令人动心神往，但此刻她腰后横着的黑鞘长剑又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她不是这样的女子。
那她是怎样的女子？不知道。江止只觉得，她真好看。
“陈四！你不会又在干老本行吧？”女子径直越过老板进后厨，然后端着一碗水，边喝边走出来，声音清脆。
“哎哟喂，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啊！”被女子叫做陈四的老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他殷勤地给女子拉开板凳，还用袖子擦了擦。
“经过顾二小姐的教诲，我已经从良许久啦！我以前那些兄弟，也老老实实地回家种地了！”陈四转身从后厨跑出一个黑坛子，献宝似地打开。
“这是我闲暇时酿的青梅酒，您快尝尝！”陈四给女子斟酒，脸上的笑就没有消下去过，“多亏了您的再造之恩，我现在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了！这种自己做生意，靠劳动赚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您看，我刚刚还接了一桌客人！他们对我的手艺那是赞不绝口！”
陈四指着江止三人。三人沉默。
女子看向江止等人。她刚刚就觉得这三个浑身是伤的家伙不是一般人，但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看了眼便又移开目光，“如此最好，如果我哪天发现你……”
“不会！绝对不会！”陈四立马指天发誓，“我发誓，我陈四这辈子只想做个好人！”
女子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她喝完那碗青梅酒，起身拍拍陈四的肩，走了。
“我姑且信你，不用送，青梅酒不错！”
女子漂亮地翻身上马，马儿通了灵性，不消她动作便跑起来，带起一尘烟尘。
真是风一样的女子，无状地来，又潇洒地去。
江止望着那团尚未消散的烟尘，觉得江湖这两个字，突然就不那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