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黑石光治毫不在意地敷衍道。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我识时务地收回眼神。
似乎收到的是短信。他走到了窗边,拉起百叶窗,看向外面灯火渐连成片的目黑市区。“说什么来什么啊。赫,你出场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黑石光治没有回头,而是用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窗,“12月22日北海道,六长老的头羊——大江十郎,邀请我们去参加一场婚宴呢。”
“北海道?”我移动鼠标的手顿了顿。
“嗯。以防万一,20号就去好了。先做好准备最好,谁知道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是不是想把我们俩都杀了。我会提前通知你。”黑石光治彻底恢复了以往那副琢磨不清的笑脸,眼中的蓝色又深了几分,似乎很为那场意义非凡的婚宴而兴奋。
22号的婚宴,20号提前到北海道踩点加上过生日。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才去的北海道,才死在了那里。
黑石光治在这个议事厅有折叠床备用,他和我打了招呼后便躺下和衣而眠。从他的身份来看睡在这里的确有失体统又有些寒酸,但这里是黑石家权力的中央,即使是直接睡在地上,他也应该甘之如饴。
我收回对他的注意,点开了那个什么都没备注的文件夹。
里面有一个视频文件和一个音频。
我翻了翻周围,找出耳机连接上电脑后戴上。一方面我不打算打扰黑石光治来之不易的睡眠,另一方面我不准备让除我之外的人知道这里面的详细内容。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在只有我和他知道情况下把这个U盘交给我。
一切准备就绪,我把声音调到一半,按下播放健后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屏幕上。
视频似乎是被藏在角落偷偷拍摄的。时长很短,只有不到五分钟。
镜头前是七七八八的杂物,遮挡着前方。环境不算昏暗,似乎在高处打了一个聚光灯,有人坐在聚光灯下的高处——堆积的集装箱之上。那人身上的长衣在过曝下红得像血。另一人藏于集装箱下的黑暗之中,长衣背后的图案是我曾见过的「天竺」。
似乎有说话声。
我暂停视频,调高音量。
现在勉强能听清了。
“……十二月二十日吗?”并不熟悉的声音在比较近的地方传来。看来这说不定是在制定一些谋杀我的计划的场景。
“对。那天是她的生日。我要给她一个最难忘、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好像梦游一般说出的话在那个我并不在场的地方回荡,一下子将我也拉到了那个地方,周围是窃窃私语的人群,有着双永远不知道在看向何方的紫色双眼的白发少年坐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睥睨所有人,只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灯有资格居于他之上。
黑川伊佐那。
我意识到我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连忙深呼吸来调整肺部的氧气含量。
视频还没结束。
“把她带给我,稀咲,就当作是你的投名状。活着的或者死的都没关系,只要在十二月二十一日前,我看见她出现在我面前。”黑川伊佐那低下头看着那人说。
躲藏在黑暗里的稀咲铁太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鞠躬。“我会把那个人带给你。”他许诺道。
“别让我失望。”黑川伊佐那挥了挥手,稀咲铁太便离开了。
视频还剩三分钟。
黑川伊佐那长久地在沉默中坐着,仰着头看向灯光。这样大的亮度,即使他闭着眼也会感到刺痛和疲惫,但他却丝毫没有低头的打算。我看了看进度条。还剩下不到三十秒。
忽然他的嘴唇翕动,喉咙滚动。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太小声以至于即使我将声音调到最大,也无法从背景的噪音中捕获一丝话音。
视频戛然而止。电脑自动退出播放界面,到了刚刚的文件夹里。
我皱着眉思考片刻,还是先打开了音频。
音频似乎是特地从刚刚的视频里提出的。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前面的对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过了近三分钟的沉默后,音频的声音忽然被提高了几倍,噪音则减轻了存在感。
“不要再抗拒我……”
充满着沉重的情绪的话语从耳机中钻出,抓挠着我的心脏。
我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恐怖的宣言,类似于“一定不会让你逃走”“死都别想再逃跑”之类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话。黑川伊佐那的语气,与恨意相比,更多的是他的恐惧——对于我面对他派来的人是否会再一次反抗的恐惧。还有一些落寞和不安。总之,不该是我预料中的情绪全都出现了。
我有些举棋不定。如果说他像我想的那样真的无所谓我的死活甚至想要自己杀了我,那我倒是会应付;但他现在看上去似乎只是因为不想再被我拒绝被我“抛弃”而走了极端——认真想来,我回日本以来,他的确从未表现过要取我性命,不论是在我去中华街时特地躲开我还是在医院时避开所有人来找我,他都没有切实地给我带来过伤害,斑目狮音当时转述的鹤蝶的警告是“伊佐那想要把你锁起来”而不是“伊佐那想要把你杀死”。
如果他并不是把“将黑石赫杀死”这件事放在第一选择上——他只说了死的活的都没关系,没有说最好是死的——那么我的死就应该是稀咲铁太的手笔了。这样想的话,我即使拿到了黑石商会这个有力的底牌,在想要杀死我的稀咲铁太面前就会失去它一半的效力,在不想杀死我的黑川伊佐那面前反而可能会让他为我怀疑他而情绪崩溃,甚至可能真的把我给杀了。
“不是……你到底会不会杀我啊?”我有些绝望地抱着头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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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作为生日礼物的电脑,我趁着蓝调时刻的日光踩着山路上的石子走回宅邸里去。
值夜的下人看见我失魂落魄地走来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边麻利地先我一步去了我的房间,等我拉开房间门的时候,一切已经都准备好了。夜寒露重,我又几乎一夜未眠,这时房外的回廊处刮来一阵冷风,我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啊。明天可能要感冒了。
我甩了甩脑袋,反手将房门关上,而后再走过去将通向游廊的门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