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隐约雷鸣。
倾盆大雨与昏暗仍柔化不了的刚棱轮廓,寸头,小麦色皮肤,眉弓与山根高耸立体,浓密眉峰收拢未被驯服的匪气,眼眶深深凹陷。
没人会怀疑这张混血的面孔极为英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粗野硬朗又不失精致,得天独厚的本钱。
顾意弦看不清江枭肄的眼神,直觉危险。
她在地里抓了块泥巴,也许这样比较正常。
分神之际,猝不及防挨了拳,江枭肄收回目光,迅速垫步侧踹还击。
金光闪过,偷袭的人倒地,雨水四溅。
他解了两颗领口顶端的纽扣,扯下领带缠绕在手掌骨节,用唇衔住一端咬紧,面无表情地啐了口血,“找死。”
野兽出了笼,地上的人被铁臂拽起,遭到更为残忍的对待。
顾意弦在心里咂舌,箍颈膝撞什么的看着都疼,纵横以综合格斗称王,传闻不如一见。她拢住外套,虚掩着睫,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不同流派的格斗招式。
优雅的皮囊,骨子里的暴戾。
不得不承认,西装革履打架确实华丽,也足够赏心悦目。
挫骨咔擦与惨叫声响彻小巷,很快只剩最后一人苦苦支撑。那人欲逃跑,还没跨出一步被KO大杀器鞭腿横扫倒地,再想爬起来,胸膛被一只脚死死压回地面。江枭肄双手懒散揣进西装的口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仿佛脚下不过是一只随时碾死的蝼蚁。
脚下之人正是管良吉,这莫名其妙冒出的男人好像跟他有仇,那么多人就属揍他最狠,现在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被压制太跌面,他反手去掏刀具。
顾意弦瞥见银光一闪,大声提醒:“小心!”
就在那瞬息之间,江枭肄踢掉管良吉手里的刀,一脚跌踩至他的手。
“啊——”
惨叫响彻小巷。
江枭肄慢条斯理解开沾了血的领带,优雅地把手指擦干净后力道一松,语气友好平和地询问:“切磋中动用武器是哪家拳馆教你的规矩?”
“......”
你他妈管这种单方面的虐杀叫切磋?
痛感和恐惧大于愤怒,管良吉只敢在心里咆哮不敢再叫嚣。
“我不想再问第二遍。”力道加重。
他疼得呲牙咧嘴,“兑、兑泽。”
江枭肄大发慈悲抬脚,手拂过空落的腰间,眉心几不可见的蹙起。
顾意弦瞟了眼被雨水冲刷掉污秽的金色,他是在找这个吧。
“十、九、八。”缓而散漫的报数声响起。
几人哪还敢造次,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条吃人的巷子。
顾意弦赶紧低下头,伪装成见此害怕的模样。
以弱者姿态示面,其一能麻痹对手,出其不意可胜;其二为自己留下后路,推翻则可退;其三洞察对手行为,内心的放肆乃语言可断。
从刚刚三言两语看来,江枭肄喜欢掌握局势,等他先开口,反其道而行还能少些破绽。
等了几秒,粘黏的脚步声入耳,她的小脑袋里冒出个问号。正常套路难道不是被雨淋湿的孤苦少女,他出手相救,再嘘寒问暖,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别无他法只能主动出击。
顾意弦捡起泥泞里掉落的怀表,攥住他西装下摆,“你的东西掉了。”
步伐一停,江枭肄低头睨着她,墨绿瞳孔幽暗宛如伺机扑向猎物的美洲豹。
她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我无家可归,你能不能收留我啊?”
美色在第一面绝对是最好的俘获人心的武器,顾意弦眨落雨滴,咬了下唇,试图让自己更加惹人怜惜。
极淡的嗤笑声后,皮肤被薄茧刮了下,手心一轻,紧接着烟熏和泥土混合香味强势地拨开了雨帘,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起了身。
撑开的黑色旧伞遮过头顶,隔断急速下坠的冷雨。
顾意弦抬头的一霎,闪电劈开昏暗,阴翳里墨绿色终于展现无遗。
极为漂亮特别的瞳色,却充斥警惕,审视,危险,如豺狼野豹,稍不留神就会被拆骨入腹。
江枭肄这个男人对她所有的举动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同情,他的下颌骨锋利冷峻,他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清醒理智的分析她所言真假或者目的,倨傲而冰冷的睥睨寸寸如刀如剐。
沁出的冷汗与雨水交融在脊背,顾意弦的身体僵直,想躲,心知现在不能退缩否则功亏一篑,于是不避不让对上他视线。
南楚的白天喧嚣遮掩,夜里金钱,欲望和虚荣招摇过市,浮光掠影从巷口的空隙折射进这暗涌。
这是一场短暂而漫长的交锋,剑拔弩张的对垒,无形的试探,兵不见血刃。
雨飞速隐匿,雷电霹雳啪嗒,电石火花击中两人目光交汇的点。
她的大脑清醒地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蓄谋,心脏却被奇异的失控感引导至未知的频率,一下一下随着雨点敲击共振。
半响,江枭肄抹掉嘴角的血,勾唇一笑,“好啊。”
顾意弦稍稍松了口气,他的眼神又变得意味不明,于是气又提到嗓子眼。
“能放手了么。”
江枭肄的嗓音低沉搀着含混不明的丝线,磁磁的,很抓耳。
“抱歉。”顾意弦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刚刚一紧张不小心又攥住了衣摆,污泥全在他身上抹干净,自己的指被雨水冲刷白净如瓷。
她随便扒拉几下抚不平的褶皱,心里开始琢磨下一步计划。
江枭肄这人浑身都透着股不好糊弄的劲儿,且不论刚刚暴戾的模样,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再者他对自己的相貌不感兴趣,她有种诡异的惊喜感,但没了优势,获取信任难入上青天。
半跪在泥泞地的女人,卷发贴在近乎昳丽的面容,妩媚的柳叶眼漫着层雾气,狼狈又妖冶。
越美丽越危险。
江枭肄深谙此理,他神色松懒地拨开怀表看了眼因浸水而停滞的时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重在拔刀,本应该走的,可他听见自己说:“我没空陪你耗,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