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生病,任何病哪怕再小都不可以得,知道了吗?”
她直视着江琅的眼睛。这些天以来,她和他还是第一次那么直白地对视。
蓦然有一种触动的感觉,像是一束强烈的光穿透了云层。
她不可避免地慌乱了。
她立即挪开了视线,胡乱看向里侧,继续往前走,“我的意思是……不生病总是好的。”
江琅背着手,肩膀微颓,“好,听你的,今年不生病。”
任月语漫无目的地看着远空。一朵朵的云团四散悬浮在空中,被月光晕染上了发光的轮廓。
月色美景,而她却无心欣赏。
这一路上都是她在嘱咐,他在听。这样一想,她有些不服气,提醒道,“该你了。”
江琅侧头,一时没有说话。
任月语瞪眼,“喂,都要告别了,你就不对我说点什么吗?”
江琅语调平静,却又蕴含真诚,“祝你长命百岁。”
任月语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被气笑了,骂道,“这算哪门子祝福?”
江琅抬头看向远方湖面,神秘朦胧,变幻莫测,叫人捉摸不透。
这无常的世间,真叫人捉摸不透。
他叹道,“人活一世,无非求个安康。”
他只要她安康。
她咬紧了下唇,拳头轻颤。
月色皎洁,湖面泛起粼粼微光。偶有游鱼浮上水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仰头,遥望着远空那一轮满月,轻声喃喃,“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你我虽然身处两地,但举头能见同一轮满月,也不算作是分离。” *
他像是在宽慰自己,又像是在宽慰任月语。
可任月语却意料之外地停住了脚步。
不是的,他们看的并不是同一轮满月,他们甚至不是身处两地那么简单。
他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空!
她低着头,掉了眼泪。两颗珍珠似的眼泪一瞬坠落,浸润了她的鞋尖。她后悔了。当初明明在车舆内挣扎了那么久,最后就不该放弃挣扎,同意下车的。
她不应该下车的。
她轻声道,“我不走了。”
他唤了一声,“小语,听话。”
她倔强地抬头看着他,“就不。”
他不敢看她那双黑色晶石般的眸子,湿漉漉的眼睛,因为他会心软。
他不能心软。
他侧头,厉声道,“走。”
她拧着一股犟脾气,甚至后退了一步,“我就不走。”
他蹙着眉头。他们已经就要走到小码头了,他能清晰看见小码头旁渔翁按时等待的身影。
月映湖心之时就要来临。
他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利落拽紧她的手腕,把她往小码头方向拽去。
他的力道很大,她毫无反击的余地,被拽得有些发疼。
她的脚步拖拖拉拉。她开口唤他,声音带着哭腔,“江琅……”
他严肃地斥责道,“走啊!”
她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眼泪淌过脸颊。她几乎是在恳求,“子枢……不要……”
他极力克制着没有回头,硬起心肠对她的哭声充耳不闻,一心只顾拽着她向小码头走去。
他不在乎他的一颗心被割成了碎片,他只在乎她能不能好好活着。
他们蹒跚疾步于湖岸,湖面上倒映着他们纠葛的影子。
满月悬挂于正空,硕大显赫,倾泄着不可反抗的压迫感。亮黄的光芒里带着一丝朱红色,明暗交接里勾勒出满月表面异样的形状轮廓,犹如神明发怒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天命不可违。
湖水暗潮汹涌,一浪一浪敲击着湖岸,无情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时间紧迫。
江琅加快了步伐,走到湖岸尽处,义无反顾踏上了小码头。
一方亭子间大小的天地,一头连接着湖岸,一头停泊着渔舟。渔翁已在舟上耐心等待着。
江琅手臂用力拉扯,将任月语拉上了码头。再借势一把推搡,顺利将任月语推上了渔舟。
她跌坐在舟头,哭着唤他,“子枢……”
他没有回应,转而向渔翁作揖行礼,“老伯,有劳。”
他迅即转身,跨下了码头。
他自始自终都不敢看她一眼,仅用余光瞄见了她头上的一片淡紫色鸢尾花瓣被风吹起,旋转飞舞,最终安静飘落到了湖面上。
那像一把刺向他的刀。
他疾步往回走,原路返回,一路不曾停歇。她的抽泣声音逐渐变大,又逐渐减小,最后只剩喧嚣嘈杂的耳鸣。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无限刺痛的耳鸣。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他埋头行路,划破迎面而来的夜风。凉意径直扑打在脸上,犹如无数尖针穿透身躯,每一处都牵扯着疼痛。
他快速走过了湖岸,踏上了银杏道路,直至快要到达银杏道路的尽头。
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僵立在原地,整个身躯有些颤抖,喘息沉重。
耳鸣止了,剩下飘渺虚无之音。夜风止了,针尖的刺痛转变为灼烧,仿若全身布满了火点。
随即侵袭的是遍布全身的至暗痛感。
犹如被人活生生剥下一层人皮。从后脑开始,蔓延至肩颈,拉扯至脊背,到达四肢,撕下身躯的每一个角落,直至血肉模糊。
犹如身处地狱烈火,又如身处天寒地坼。
无尽吞噬他的最后一缕灵魂。
他额头渗出了汗,双眼猩红,紧握着双拳,指节凸起,泛出惨白色。
银杏树叶簌簌飘零,漫天飞舞的黄色点缀,勾勒无尽寂寥。
忽然间,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了任月语。
他愣在了原地。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以为眼前的人是幻影。他的视线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