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忽然没来由地下起了雨。
夫子提早宣布下学。
赵云笙和明乔告别后,就钻进了马车里。
放下帘子的前一刻,她看到柳成竹撑伞路过,他侧脸生得极好看,鼻梁很高,眼下有一颗小痣。
家里哥哥们都是粗犷的北方汉子,鲜少见到这么好看的,她本着看一眼少一眼的想法,多看了几眼。
忽然耳边响起一句话。
“我一拳能打死两个半”。
她刷得放下帘子。
“小姐病了么?怎么这样烫”
赵云笙摸上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烫,她眼神躲闪,慌乱道“是受了风寒,一定是受了风寒”。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柳成竹。
柳成竹听见声音,只微微顿了下脚步,便继续赶路。
雨滴砸落在青石板,激起小小的水花。
明月抬起袖子,遮挡在明乔的头顶,像护小鸡似的。
明乔狡黠地一笑,低头站到长姐的庇护下。
“你今日的笛子吹得不错”,明月慈爱地看着她。
“只有不错?",明月撇嘴,等着明月继续夸奖。
明月摸摸她的头,点了下她的鼻尖,“这么沉不住气呐?做人要谦虚"。
“明明就是做的好,还不许夸啦?在长姐面前,我也要谦虚吗?",明乔眼巴巴地望着她。
明月越看明乔像只小狗,只好顺着她,“好好好,你做得很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那长姐觉得呢,也让长姐刮目相看了吗?"她只在意长姐的看法。
"没有刮目相看,你永远是我的妹妹,这点不会变"
明乔急了,“可我以前“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可我以前很坏,对你也很坏"。
雨下的很大,马车内沉闷的气温,让两人的额头都生出密密的汗。
明月抬手拂去明乔额上的汗珠,"长姐不觉得,是长姐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能力将明乔留在身边,没有亲人在身边,自然无人教导明乔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还好如今,明乔已经回到自己身边。
更庆幸的是,她不再抗拒自己的接触,甚至会向她撒娇。
她望着明乔的眼睛,坚定道,“ 旁人觉得你变了,长姐不会"。
云裳掀开帘子,“大小姐,二小姐,到了”。
先出来的是明月。
雨仍未停,明乔扶着把手出来,不慎脚下一滑,一只手被许凌川稳稳接住。
少女的手小巧的很,只占了他半个掌心,这温热的感觉只停留了一瞬就被抽走。
明乔注视着他,神色平淡,这人一如既往地恪守礼节,即便此时,也不敢抬头看她。
日后,能为己所用吗?
明月半只脚才跨进府门,听见声响立刻回头,高声问道,“没摔着吧"。
怕长姐担心,明乔莞尔一笑。
许凌川此刻才敢偷偷看她一眼,除了面对大小姐,明乔很少笑过,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他发觉,原来她笑得如此明媚,一扫雨天的阴云。
他竟看得有些痴了,直到茶水溢出一大半,他才回过神来。
明乔一尝,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往日许凌川煎茶,都是恰到好处,不失原味,又醇厚。
她开口提醒,“ 今日的茶,煎得有些过头了"。
“我再去煎一壶",许凌川伸出手去拿茶杯。
明乔伸指挡住。
“不必了"。
许凌川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明乔的手指。
他立刻撤回手,耳垂微微发烫。
真是无礼,她是金枝玉叶的小姐,而他只是一个下人,能留在她身边服侍已经是万幸,怎敢生出别的想法。
他默默忏悔。
明乔手下的笔勾完最后一个字,再去瞧许凌川。
他低着头,耳尖发红。
“屋里热?",明乔放下笔,她瞧瞧窗外,檐下的雨珠帘似的串成一束。
“那便出去吧"。
他小声回答“不,不热……”。
纵是再热,他也不想离开,只想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
明乔低头翻找卷轴,沉闷地传来一句,“可你的耳朵很红"。
许凌川只得说,“是,是很热……"。
“哦,那便出去吧"。
许凌川暗自懊悔,谁让耳朵不听话擅自变红,这下好了,被小姐赶出去了吧。
正当他准备起身,一堆高耸的卷轴后面又传出来句,“在窗下坐着,那里凉快"。
“是"
在窗下能听到雨打瓦片,院子里此刻只有落叶,雨点落在叶片上,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廊下的紫藤花,花蕊聚满了露水,最终不堪重负,洒出几滴。
然而许凌川坐在窗下,并不想欣赏雨景。
踌躇之下,他偏过头看着明乔。
她捧着书卷,睫羽在灯火下投出小小的影子,手腕上戴了只玉镯,磕在案桌上会发出叮当的声音。
与十二岁的明乔不同的是,她脱去了稚气,有了少女的模样。
十二岁的明乔会喊他川哥哥。
许凌川暗暗捏了自己一把,不可再乱想了。
明乔有些纳闷,前世许凌川一介寒门,能做到正四品的位置,必然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可今生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若不是重生而来,确实知晓前世之事,她真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有假,这是货真价实的未来状元郎么。
若知道她杀人放火,耍手段,许凌川岂不是要骇破胆子。
明乔唤他,“你过来"
一枚钥匙躺在她手心。
“这是书房的钥匙"
许凌川愕然,小心从明乔手中接过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