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稳书记官的职位，光靠智商是不够的。教令院现任书记官对于看人识人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毕竟，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给予其信任，他大概早就被权与利的巨大漩涡给撕碎了吧。
娜塔莉的小动作，艾尔海森心中都有数。不只是那些偷瞄试探，还有偶尔的瞌睡、无声无香的零嘴等。
于前，学者的浅眠普遍被视作头脑的充能，在他这里是被允许的。
于后，助理动作大方，毫不遮掩，甚至将装盛食物的容器直接摆在桌面上，若不是他余光中，她递向嘴巴的动作过于频繁，说不定根本不会被发现。
第一次偷吃零嘴被艾尔海森发现时，小助理察觉到他的眼神，当即停下动作，老实了一会儿。但还没等他将视线移回书本上，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盒子出现在了视线中。
书记官抬眼，看到她清澈眼睛中流淌的笑意。
“手作家乡特产，尝尝吧。”
“好。”书记官答应下来，却没有当场赏光。
两束令人有些难以忽略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像一种无声的催促，但其中并无逼迫的成分。
艾尔海森最终接受了她的好意，掂起一块，送进口中。
原来并不是真的无味，而是需要靠近些才能嗅到那股烘焙食品特有的香甜。
原来并不是真的无声，而是需要亲自品尝才能感受到那种外壳焦脆内容绵软的口感。
当他向她投去认可的目光时，献食者已回到自己的工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了。
此后，只要她来，他都能收到些零食小吃。
后来，他干脆以零食茶点采购费的名义，单独划给她一笔资金。
接下来，除了吃食以外，书记官还会收到咖啡、奶昔、茶饮料之类，饮与食的搭配很有一套，分量与频率也恰到好处，维持在既能满足口腹之欲，又不会成瘾难戒的程度。
与吃上的微妙掌控类似，娜塔莉对社交氛围的把握似乎也十分精准。
两人共处时，他不需花费什么心思，便能忽略她的存在，专注自己的事情。但当他需要帮手时，又能平顺得想起她。通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他需要得东西，或者准备好听他吩咐了。
书记官将她这种特质归结为，只身前来须弥城半工半学得来的宝贵经验。
他留意了其他有类似经历的学生。最后得出结论，这确实是娜塔莉独一份的天赋。任何人都不能做到比她更好。
因为她总是由内而外地透出坦荡豁然。
她投向他的那些探究的眼神，每一道他都能读出其中的意义。
起初，他以为是她城府尚浅，遮掩不利。如今仔细琢磨才发现，原来是他先入为主了。
她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意图。换言之，她的“探究”是希望他读懂的，这样一来，他就能以他愿意透露的部分回报，帮助她建立对他的认知。
正是这一次次的大意，让他落入了她不加掩饰的圈套，让她摸清了他的喜好。
艾尔海森也不是全无收获。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他充分认识到娜塔莉的难得。
摆放杯盏时远离桌沿，同时避开手臂活动范围；
处理过的纸页随手归档，需要指定文件时能够立即找到；
物品随用随收，尤其是论文，除了撰写时，几乎从未见到过。
顺便一提，第一次指导她撰写文稿时发现，随手放下的笔，再拿起时总是吸饱墨汁的状态。
茶水及时续杯，室内环境整洁干净……
无需提点，她自己就能做好一切。
这令艾尔海森感到十分舒心。
九月的一个寻常上午，书记官正常上班，而刚步入教令院第二年学习的小助理，按照日程，正在享受自由支配的时间。
书记官解下披风，将落座，那边敲门声响起，哪位贤者的助理送来了厚厚一沓材料。
他随手拿起一份，翻开来看。只一眼，便决定要找个人来帮忙。
书记官开大窗子，吹响口哨。
不消片刻，一只毛色鲜亮的瞑彩鸟停在窗台，彩喙衔好他递来的简信。
这只攀禽是由教令院专门饲养的信禽之一，供各教职人员使用，智力超群。它能够找到灰发青年口中的兼职助理现在何处。
艾尔海森放飞了瞑彩鸟，目送它直直飞向实验区。
倒是不远。且娜塔莉事先将她的实验室地址告诉过他。
亲自走一趟吧。
娜塔莉听到动静，闭上眼睛叼起玫瑰，单手撑着墙壁，一副张扬的派头，在拐角处数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来了！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祝你生日快乐。望你度过……”
娜塔莉浮夸地表演戛然而止。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来人虽然十分熟悉，但并不是乔贝。
睁开眼，上司大人正一脸空白地看着她。
“首先，我认为我和‘小姐’这个称谓还是有些偏差的，”没太搞懂状况显然并不影响书记官的语言功能，“其次，虽然没有对外公布过，但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娜塔莉紧张起来，想先把滑稽的玫瑰取下，又想赶紧解释，导致她被茎上的皮刺扎破了嘴唇，疼痛使她越发慌乱，一时间忘记了紧急准备的措辞。
在艾尔海森的看来，这位认错人的助理小姐，手忙脚乱地捂住流血的嘴，难得呆愣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您的生日是……？”
她看起来不像在认真发问，只是不像让话题落地而已。所以，艾尔海森回了一个学生间十分流行的冷笑话：“昨天。”
“呃……祝您生日第二天快乐？”娜塔莉被他正经的语气带偏了思路，似乎真的相信了他的说辞，“恭喜您又长大了一天。”
“……”
沉默并没有发酵太久，娜塔莉找回了理智，也找回了话题：“今晚要不要一起来学姐的生日聚会，我们在兰巴德酒馆包下了整个二楼。”
“且不说谁会在聚会上邀请主角完全不熟的人，冒然邀请异性参加，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