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琼和沈明昭讲起他儿时事时已经夕阳了。
沈明昭微提着落在地上的衣裙,边走边道:“我一直认为陈大人早慧,原来竟是比普通人还难管教吗。”
陈崇琼想了下曾经,轻声细语道:“儿时比他人蠢笨,母亲总担心的睡不着,父亲就在那哄母亲。”
沈明昭放下手扯唇笑了笑:“我一直认为是传言,原来陈爱卿与陈夫人关系甚好,倒是我多虑了。”
沈明昭生母在她十二岁时便因病去了,但沈明昭那日一泪未落,只出神盯着母亲江氏牌位。
倒是母子情性相同。
薄情的狠。
十五年前。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斥:“朝朝你可知道这逝去的人是谁?”
沈明昭移开眼,对上沈老夫人眼后轻声道:“是母亲。”
沈老夫人冷笑嗤道:“你还知道是你母亲?知道的是我沈家女儿来参加母亲葬礼,不知道的还认为是小家气的庶女呢,一滴眼泪都不落,这上面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沈白皱着眉打断:“母亲说够了吗,朝朝毕竟是夫人的女儿,母亲如此下她脸是生儿气罢?气儿借纳妾杀了夫人?那母亲来怪儿便是,何必怪朝朝身上?”
沈南竹大步走进来蹲到妹妹身侧,拉住她手轻声安慰着她:“朝朝,这不是你的错,和哥哥走好不好?”
沈明昭望着沈南竹,缩了下身子怯懦道:“哥哥……母亲真的没了吗。”
沈南竹是沈白发妻独子,对江氏这个续弦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和沈明昭意外的合的来。
沈南竹心一痛,努力维持着笑意:“江夫人只是睡着了,朝朝,手给哥哥。”
沈明昭被沈南竹抱起来时,泪落了满面,她绣鞋要落不落挂在裹着白袜的脚上。
一六七岁的男童挣脱开母亲的手跑来脆生生提醒道:“沈哥哥,沈姐姐鞋子要掉了。”
沈明昭抬眸看他一眼,伸手要提鞋子。
沈南竹阻她行为,小心将她放到台阶上,垂着头帮她提上鞋子。
沈明昭低下头向男童道谢。
男童不好意思笑道:“姐姐是女子,这样可能被人笑话,并落下话柄。”
沈明昭摇摇头,声音有些哑:“不会的,我要去京城了。”
那小孩愣了下,这个年龄孩子都没心没肺,他却低下头问道:“我以后还能见到姐姐吗?”
沈明昭抬头看他,在要被沈南竹抱起来时。
她轻声道:“见不到了。”
好像命中注定般,这时大风刮来让她声音散在风中。
一年轻少妇跑过来抱起他,轻斥道:“怎么又乱跑?小综,懂点事吧,今日是沈家事,你插足进来作甚?”
回忆散去。
那男童是陈综,也是陈崇琼。
沈明昭垂眼笑着问:“你七岁是不是在江南?我见过你。”
陈崇琼疑惑看她:“太后如何知的?”
沈明昭看着面前已落下来的夕阳反问道:“为何不知?可惜你当年小不记得而已,我可记得清楚呢。”
陈崇琼摇头,也看向她看向的地方,只有一片夕阳,他别开眼不解道:“太后应是记错了,臣从小记性就好,儿时母亲不在,臣独自数了一千两百一个蚂蚁,太后是不是记岔了?”
沈明昭给他了个白眼就要往前走,丢下一句话,她道:“那等你想起来再来寻我。”
陈崇琼握住她手腕,她手腕纤细柔软。
沈明昭抬眸看他,语气带了些不悦:“陈大人这是……”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陈崇琼是明白了,沈明昭不是软性子,也不是什么娇弱或清冷美人,平常性子好,但她急起来脾气冲的要命。
陈崇琼放开她手腕,后退了一步行礼道:“臣殿中失仪,望太后责罚。”
沈明昭没生气反而笑了,她望着他给他了个台阶下:“有这个胆量,但没这个本事。”
他突然想到儿时与夫子学的那首诗。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沈明昭踢开脚下石子,轻声念了首诗:“游宴不知厌,杜陵狂少年,花时轻暖酒,春服薄装绵。”
是王贞白的少年行。
侍女剪下一花枝递给沈明昭,笑道:“太后小心手,这花看上去是顶顶好的,但花枝上有刺,奴婢是不敢放于主子面前的。”
沈明昭轻嗅着花香问她:“这是什么花?”
侍女忙回道:“是桔梗。”
沈明昭点点头让她退下了。
陈崇琼看了眼侍女,看到了她的不甘与失落。
可是没办法,谁叫她入了宫当了侍女。
本以为可以借这方式来一跃登天,但她想的太好了,沈明昭非容易讨好的人。
他想的正入神,沈明昭笑着歪头,珠翠珠宝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陈大人可听过知己二字?”
陈崇琼迟钝了下,张口便是诗句。
“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
沈明昭哽了一下,还是淡笑着问:“知己难寻,我与陈大人合缘,不知陈大人可愿否?”
这是他从不敢想的。
七岁的事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少女含泪的眼眸,一身白衣,粉黛未施仍能看出是个底子好的美人,还有遥遥欲掉的绣鞋。
十一岁那年他再次见到了她。
女子笑容温婉跟在谢临身侧,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足以看出先帝对她的宠爱,她与那年不同,不再那么懦弱,露出一点点绣鞋尖。
她离开时他还是拉住她的衣袖问她还会回来吗。
她笑了拉着他的手告诉他。
以后他的小字是崇琼。
崇琼崇琼。
崇是康乐长平之意,琼是美玉。
愿这个孩子可以平安喜乐。
这是她对他的祝愿。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