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男人,正扯着袖口擦拭那根扎偏的短镖。
可笑。
“我只是个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坟墓的人,竟然也值得你们派出这么多人吗?”
火焰簇簇跳动,昏暗的光芒照亮了肆时久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垂着眉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块狰狞的伤痕斜扎在额头,更衬得苍白脆弱。
“肆时久,话可不能这么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半死不活的老虎也还是老虎,除非你被大卸八块分别躺在我的眼前,否则我绝对不会傻到孤身一人前来招惹你。”
高壮的男人把擦净的短镖装回暗袋,火光在映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江湖之中谁不知道你肆时久?”
“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连接三十次顶级悬赏,次次完成得干净利落。只用了两个月,排名直升杀神榜第二位,一占就是三年。”
“若不是榜单第一从来不肯露面,你是不是也要把人从榜上扯下来,然后上这个位置坐坐?”
听他这样说,肆时久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眼底少有地被嘲讽和戏谑占满:“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也在榜上?不过我好像对你毫无印象。”
“当然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向后翻罢。你们是废物,心甘情愿蛰伏在别人身下当狗,而我不是这种人。”
人群叽叽喳喳掀起一阵波澜,细碎的讨论声乍起,其中不乏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嘲笑声。
高壮的男人一下子被戳中痛处,瞬间面红耳赤,额角青筋烁烁:“闭嘴!你也有脸说起!饶是你这等杀人不眨眼的人物,最终还不是要倒在我面前?”
“与其在此与我油腔滑调斗嘴,倒不如多想想如何苟活到我们大人面前吧!”
肆时久抬起头来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惊恐,也没有不甘。他的眼里充斥着无尽怜悯:“你凭什么认定我会跟你走?”
男人一愣。
明明在此时他才是真正的上位者和胜利者,可是当肆时久的眼睛将他完完全全拢入其中时,他又好像变成了山脚下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
只能任人践踏,随风招摇。
肆时久伸手抹了一下嘴角深红的血迹,指尖微微勾了几下。他晃晃悠悠立在悬崖边缘,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崖边的狂风吹倒。
良久,他释然一笑。
“我很记仇,你千万别让我活着……否则,你们就排着队下去和阎王喝酒吧。”
用尽最后的力气微曲双腿,肆时久原地后跃一步,像一只自由落地的飞鸟,闭上眼睛坠入了那云雾迷蒙的黑色深渊。
*
山崖下,河流湍急,鸟鸣清脆:“啾啾啾!”
隐在浓雾中的声线清冷,宛若脆生生的薄霜:“是啊,又要下雨了。不过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梅雨时节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雪白的长袖中探出,看起来细腻又柔软,左边突出的腕骨上生有一颗红色小痣,更衬得皮肤冷白,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眼见着那只纤白的玉手即将探入右边草丛,毛球一样的银白小鸟在枝头急得跳脚:“啾啾!”
“嗯?在左边吗?”
听见小鸟焦急的呼声,那手顿在半空,随后拨开了左边半人高的杂草。
细细寻觅一番,果然看见了一片隐在阴暗处的石缝,约是不久前刚被水冲刷过,此时还是湿漉漉的。
下一秒,那冷霜般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欣喜,语气也带了几分温度:“谢谢啦,这次配出的药材只缺这一味,多亏了你。”
“啾啾啾!”
小鸟颇为得意地原地转了个圈,扭头去梳理翅膀下稍乱的绒羽。
风势渐重,直吹得浓雾也稍稍散去了些,杂草招摇,晃晃悠悠衬出了一个莹白纤瘦的女子身形。
她面上拢了白纱,容貌看得并不分明,露出的眉眼却是极为好看的。柳眉纤细,眼尾稍扬,因着风吹的缘故甚至还染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更衬得柔媚。
一双水眸脉脉含情,不动声色间似乎就已勾去了旁人的心魄,细细看去,眼底又好像藏了坚冰万重,广袤深邃,冰冷刺骨。
伸手翻开了那块湿漉漉的石头,她葱白的指尖不免沾染了些许泥水。可她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双眼紧紧盯着石缝。
约莫几息的工夫,一条手掌长的血红色蜈蚣骤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她反手于身侧竹笼中摸出一个竹夹,闪电般下手夹住了蜈蚣的脑袋。
她捏了竹条和草绳,准备把蜈蚣绷在竹条上带回去。蜈蚣不甘被捕,扭曲着长长的身子挣动,甚至勾着尾尖,想要缠到她的手腕上去。
与此同时,零零散散的剐蹭声和碰撞声自上方响起,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掠过身前。她侧身闪躲,手下动作不停,直接将绷好的蜈蚣扔进了竹笼。
一个黑色东西从半空中落下,被头顶悬崖石壁上错乱交杂的矮松拦了又挂,最终跌跌撞撞地弹进了湍急的河水中,只留下半截身子挂在岸边。
河水四溅,带着新鲜的血和污泥,毫不留情地扑了她一身。
有血,好脏。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洁白裙面上突兀的斑点水迹,一双纤眉不轻不重地蹙了下。随后视线转移,落在了那个一动不动染红大片河水的黑色人影上。
粗略看去,人影左边心口有着一个不小的伤口,从位置和鲜血流出的程度来看,应当是伤到了心脏。
原来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