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似猜到了杨銛的心事,沉吟道:“公辅有大材,阿兄可放心用之,哥奴敢再攀咬我等交构东宫不成?”
此时他是作为杨党谋主,语气与平时不同,直呼元载字号。
“对于阿兄而言,眼下权争不重要。没有一年两年的成果,让圣人看到阿兄宰执天下的能力,岂能让阿兄拜相?因此用人当重才干,不以派系为意,都是为大唐社稷效力,何来你我之分?”
“正是如此。”元载郑重道:“我若能为国舅效犬马之力,绝不因私废公,唯以社稷、百姓为念。”
杨銛才掌权,最容易被薛白说服,仅这两句话足矣,当即便上前执起元载的双手。
他暂时还不通实务,沉吟半晌,干脆径直问道:“公辅,你能担何官职啊?”
这种让属下人自己选官职的气魄,近来让杨銛收服了不少能人。
然而,元载竟没有被他这般唬住,坦然道:“愿随在国舅身旁出谋划策,为盐铁转运使判官足矣。”
杨銛愣住了。
如今盐铁转运使方设,拟为三品官。盐铁判官还未设置,准备定为从六品下。而元载这一个九品官,竟敢开口就要个六品官,还“足矣”,不可谓不大胆,不可谓不自负。
他肯定是不能答应的,但心中对此人印象已是极深。
薛白微微笑了一下,心想元载不愧是元载,这种对功名的渴望,对自身能力的信心,确实是仕途进取的重要品质。
只是,若底线守不住,就像再高的梯子没有根基。
事实上,薛白与元载交情并不算深,只是元载善于攀关系,王蕴秀为人豪爽热忱,加上大家利益暂时相符,看似一拍即合罢了。
但薛白还是愿意助元载谋官。
为了王忠嗣。
他知道,元载之事早晚会传到李亨的耳朵里,也许李静忠会问上一句“殿下,莫非是王忠嗣起了别的心思?”
不急,他可以慢慢来…
王忠嗣时间很赶,就在三日后便要赶回陇右。
太子李亨并没有前来送行。
因身份敏感,此次王忠嗣回长安,从头到尾都未曾与李亨见过面。
薛白却一直送到了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他站在元载、王蕴秀夫妇的身旁,没怎么说话。
目光看向王忠嗣的队伍时,却能看到这队伍里有能造巨石砲与石漆火球的匠师,有被保下的萧家人,还有田家兄弟。
一度相逢,这些已足够了。
“好了,送到这里足矣,别过。”
王忠嗣翻身上马,最后扫了一眼送行者们,忽勒住了缰绳,高声道:“此番归京,已得相赠良多,但我贪心,听闻薛郎才气不凡,可有诗词赠我?”
薛白回过神来,道:“赠别诗有何意思?待王将军攻破石堡城,必为将军贺。”
“哈哈哈哈。”
王忠嗣大笑,指了指薛白,也不多说,径直策马而去。
“驾!”
马蹄踏着长安古道,扬起尘烟。
薛白举目远眺,西边的残阳即将要坠入万里关山。
在关山那头是与繁华的长安城完全不同的景象,而恰是有人在那边守着,才有这般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