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振当即了然,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去问一问。”
次日,竹圃边。
李季兰有些紧张地盯着薛白的脸色。
好不容易,待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她不由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好。”
《西厢记》的故事简单,却难在词藻。李季兰改来改去,如今才算完成了三折。
薛白确实看到了她的改变,原本更多的是工整的对偶、骈文,如今则是随性了许多。
只说这第三折,写到崔莺莺与张生的幽会,李季兰遣词用字也是相当大胆。
“且看月色横空,玉宇无尘,花阴满庭,罗袜生寒,蹑着脚步儿行,芳心自警。”
再往后看,看到一句“恨不得教他在我眼底眠”,连薛白都觉微微慌张,连忙合上卷轴,交回到李季兰手里。
他想到王维当时所说,一时也不知道教小姑娘写这种艳文,到底是催生了艺术的发展,还是拉低了她的境界。
“季兰子大才,依如此写法,接下来便顺了。”
“是先生教导有方。”李季兰得了夸赞,脸泛红晕,又道:“腾空子也帮了许多忙。”
李腾空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我没有…”
“许多词句都是腾空子想的。”李季兰不肯贪功,已飞快地说了出来。
“不是。”
李腾空来不及狡辩,眼看薛白目光看来,连忙扭过头去,道:“我不过是…指点一二罢了。”
“对了。”薛白道:“之后的故事,我还是想略作修改。”
“啊?”
“且说张生入京赶考,崔母逼莺莺出嫁旁人,她宁死不从,遂出家为道,崔家只好寻一婢女冒充她嫁于一庸人,待张生高中归来,从道观接出崔莺莺…你们觉得如何?”
薛白觉得如此一改,李隆基定然会喜欢这故事,都用婢女代嫁来表明寿王妃与杨太真不是同一个人了。
可他面前的两个小女道却是呆愣住了。
“小女子无才…哪知道这些…”
“师妹,等等我。”
她们匆匆跑掉了。
薛白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颜嫣正坐在秋千上,一脸看戏的表情。
“阿兄把人吓跑了。”
“没有。”
“季兰子叫你先生呢。”颜嫣又道:“我又是阿兄的先生,那岂非是她的祖师?”
“别胡说了。”
颜嫣真就不再胡说了,起身,乖巧地行了万福,道:“阿兄,启玄真人说我已学会了他的吐纳之法,往后该向阿兄学太极拳法,请阿兄多多指教。”
薛白不敢逗她,但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是因默契而同时笑了出来。
因为想到了他们常说的那句话。
“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中元节过后,在终南山居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回程时,薛白随着圣人的车队而行。
他驱马走在颜嫣的马车旁,一路都老老实实的。
此行虽没能根治颜嫣的病,好在得名医调理,还是稳固住了她的病情;他还教会了李季兰写戏文。
从唐昌公主口中了解到宫闱旧事,确立了志向;与庆王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与咸宜公主夫妇化敌为友;以几首词作增进了圣人、贵妃的好感。
与宁亲公主驸马、广平王也有了初步的接触。
从局势上来说,把咸宜公主这个最爱出头的拉拢过来,右相府、东宫暂时都不能借刀杀人,又不愿亲自出手对付他,想必能得到暂时的安稳。
而且祸水东引,有的是让东宫与右相府烦恼的地方。
当然,之所以这般顺遂,主要是他得了终南山的地利,李亨、李林甫在长安城忙于正经事,没工夫搭理他。
但终究还是要回长安的,往后便不会次次这般顺遂了…
想着这些,薛白抬头看去,恢宏的明德门渐渐展现在了眼前,心情莫名地澎湃起来。
长安城虽更险,却没有让他感到畏惧。
七月已到下旬,岁考将至,安禄山将至。
而楼台观发生的诸事,也开始在长安城产生着影响。
宁亲公主掀开车帘,向后方望了一眼,恰好能看到薛白跟在玉真公主的马车后面。
目光落内,她那虽然老了但还很英俊的丈夫张垍正在闭目养神,好整以暇。
“你做的好事,哪天那姓薛的小子惹出大祸来,看牵不牵连你。”
“那便实话实说罢了。”张垍道:“故人托付,我拒绝不掉。”
“你永远就是这般软弱性子!”宁亲公主不满,道:“谁托付你了?还不是你忘不掉那个逆女。”
“与你说过了,贺秘监致仕归乡时嘱托,以他与我阿爷的交情,我断不可能拒绝他的请求。”张垍道:“即便圣人得知此事,看在贺秘监的面子上,也不会怪罪于我。”
“满口鬼话,我能信你?贺知章是太子老师,此事岂能瞒着太子?”
“此事已说得够多次了。”张垍闭上眼,淡淡道:“公主若不信我,便当是我对四娘旧情未了罢了。”
“张四郎,你太放肆了!”
张垍苦笑,也不知自己是太软弱还是太放肆。
想来,若不软弱,如何会活成今日这般?
“驸马。”宁亲公主叱喝了一句之后却又放柔了声音,道:“夫妻间不该有所隐瞒,你实话说,他背后的势力你知道多少?”
“有何势力?”张垍叹道:“就那么一个小宅子,每月花费几钱,公主已查得清清楚楚。我再多言何益?”
一个话题争来吵去无数次,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像是成了夫妻二人之间的一根刺。
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直到抵达宁亲公主府,有仆从上前通报。
“驸马,有客至,自称替范阳节度使送礼的。”
说话间,一份长长的礼单被递了过来。
宁亲公主看了就不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