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拿着。”
忽然,颜真卿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猴子。”
颜嫣吓了一跳,抱着卷轴转身就逃。
薛白则进堂见过老师。
“中秋御宴,你又闹了好大一桩事啊。”颜真卿上下打量了薛白几眼,语气与往日有些不同,“你与虢国夫人既是清白的,以往怎不作解释?”
这问题颇不好答,薛白想了想,应道:“并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颜真卿捧着茶杯饮了一口,淡淡道:“近来没惹麻烦?”
“一直安分守己,若有麻烦,必会与老师通气。”
“房公外放之前曾找过我。”颜真卿道:“当时他想见你一面。”
薛白果然是没能完全瞒住颜真卿。
房琯被贬确实与他有关,颜真卿没安排他们相见,显然是出于回护之心。否则只怕有更多人猜到他又在上蹿下跳。
“学生确实是请了几位朋友出手帮一帮郑博士,房公被贬或与此事有关。”
“莫牵扯到如今那桩大案之中。”
“是,学生近来也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权力之争,一直在钻研造纸之术。”
这话听得颜真卿无言以对,只好抚了抚须,道:“随老夫去拜会兄长。”
“是。”薛白也早有意想要见一见颜杲卿。
颜家在唐初就已迁居长安,祖宅在万年县的敦化坊。
马车驶过坊门,颜嫣掀开帘往外看了一眼,道:“阿爷家就在那里。”
她幼年就在这里生活,对这一带很是熟悉。
“十三郎回来了。”有颜家老仆笑喊着开门。
即使是颜真卿,回了本宅也只能被称为十三郎,一听就是小辈后生。
“兄长可在?”
“今日真是难得在家,自回了长安,中秋节前一直在忙,每日都有应酬。”
前方有两个年轻人快步赶来相迎,向颜真卿唤道:“十三叔来了,快快请进…三妹可算来了,阿娘每日都念叨你。”
看得出来,颜嫣在颜家颇为得宠,一路上都有人看到她就挥手相唤。
还没到第二进院,颜杲卿与其妻崔氏也迎了出来。
“三娘!”崔氏匆匆上前抱住颜嫣,仔细端详着这小女儿,喃喃道:“能康健些就好,阿娘总担心你。”
“阿娘我没事了,阿兄找了名医给我看病。”
“好好好。”
崔氏看向薛白,满脸欣慰,当即让家人前来见礼…
颜杲卿时年已五十五岁,气质与颜真卿颇相像,只是皮肤更黑、更糙,身材壮实些,想必是在北方多年,有了武将气质。
算上颜嫣,他有三个女儿,另有三个儿子,次子夭折,长子颜泉明、三子颜季明。再加上女婿、儿媳、孙子、外孙、妾室,一家也有三十余口人。
见了礼,妇人孩子被带到后院,堂上只留下颜真卿师徒与颜杲卿父子说话。
“自回了长安城,常听人提起薛郎,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伯父过誉了。”薛白道:“我亦久仰伯父大名。”
颜杲卿摆了摆手,和蔼笑道:“不过是河北一判官,有何大名?”
他看薛白时总带着打量之色,神态又有种莫名的亲切,问道:“我这十三弟素来高傲,如何肯收你为徒啊?”
这句话便看出来,他比颜真卿要热情、直爽些。
薛白笑应道:“因我死皮赖脸,老师无可奈何,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哈哈。”
站在颜杲卿身后的颜季明忍不住笑了出来。
颜季明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依在族中排行被称为“颜十二郎”,许是常随父管理河北营田,脸晒得黝黑,牙却很白,笑起来颇显单纯。
薛白见了,点头示意,心里觉得自己与这个年轻人能成为好朋友。
颜季明反而似在观察审视他,转头很小声地对颜泉明道了一句,“为人倒也有趣。”
众人说笑几句,至此还是亲友寒暄的气氛。
薛白忽问道:“伯父对长安城近来的两桩案子如何看?”
颜杲卿有些讶异。
颜真卿带着些喟叹语气道:“我这个学生在朝中人脉颇广,兄长可与他商议大事。”
“年少有为啊。”颜杲卿反问道:“薛郎如何看?”
薛白早已有了准备,环顾了堂中众人一眼,给了个坦率的回答,道:“依我看,安禄山确有狼子野心。”
颜家众人并不惊讶。
这些年朝廷除罪的逆臣多了,“狼子野心”早成了可以随意乱扣的罪名,且早有人这般评价过安禄山。
颜真卿只是看了颜杲卿一眼,问道:“兄长这些年在安禄山麾下,如何看此事?”
颜杲卿却是沉吟着,缓缓道:“安禄山治理河北,颇有办法。”
薛白不曾想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回答,道:“愿闻其详。”
“河北局势复杂,有望族、重税、边事、胡化,寻常人确实难以镇守治理。且只说这胡化,自汉末以来,已有部分匈奴、鲜卑逐渐在中原定居;大唐灭东突厥,大量突厥人即安置在河北;加之契丹、粟特、奚人等部族内附。数百年间,河北已为胡汉杂居之地。胡人以部族迁徙,有土地、人口、兵马,若非通晓胡事之官员,根本治理不了…”
颜杲卿是切身了解河北情况之人,难得说了一些朝臣们所不了解之事。
“相比于历任节度使,安禄山至少有三点好,更了解胡俗,能安抚河北胡人;其幕下能招揽人才,安抚平民;且他擅长造军功,不必征缴大量军费就能造出大胜…”
安禄山打仗确实更有胡人的风格,他喜欢劫掠边境的弱小部落,向朝廷报功献俘,今年就又献了八千男女在观凤楼下。
他还喜欢诱杀,经常邀请部落首领赴宴,先掘一坑,在酒水里下药,待这些首领昏醉,斩首埋之。据说已前后数次这般做,诱杀了契丹人上千。
薛白不明白是契丹部落首领们太容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