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了一杯酒,薛白没有陪高适太久,毕竟他中了状元,不适合安慰人,等董庭兰到了,他便与杜五郎离开了。
酒楼外到处都是失意的士子。
这般一对比,薛白便觉得这个状元身份愈发显得珍贵。
“状元郎来了!”
杜宅中,全瑞大喊了一声,惊得整个宅子的人都跑了出来,好不热闹。
其实他们已经让人回来报过喜了,包括杜五郎已经中了明经的消息。
“真中了状元?薛郎快发喜钱!”
“我的钱很大部分都在大姐手上,大姐来发?”
“怎么会是在大娘处,哦,对,大娘快发喜钱…”
杜嬗连忙转过头,掩住她看薛白时的一丝赧然,在私下里,薛白络。”
才唤她“姮娘”。
好不容易才打发了这些喧闹的人群,杜五郎给父母请了安,下一刻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薛白则与杜家姐妹自到屋中商议事情。
门一关,总算清静下来。
“我派人打听过了,这是那夜李昙、张泗夫妇宴请的宾客名单。收买了一些下人,应该可以确定。”杜始递了名单,趁杜嬗不注意,拿脚背勾了勾薛白的小腿,笑道:“状元郎请过目。’
“唔,好。”
薛白配合着摆了一下状元郎的派头,接过那名单扫了一眼,道:“确实很多公主驸马。”
杜始道:“但与你有牵扯的,不多。张咱知道你的身世,而杨洄不像能布局此事之人。”
“是啊,张珀曾出手庇护过我。”
薛白看了杜始一眼,想到自己还没告诉她那个关于身份的后续计划,若说了她定然是会很兴奋的…不过,这状元郎的身份也很难得。
收回心神,他想了想,缓缓道:“已经不难推测出一个大致的脉“嗯,若是张珀所为,他并没有特意遮掩。”
“他做的事也很简单,该是以竹纸、集注之利为饵,驱使李昙、张泗夫妻,以及一些权贵阻拦我中进士。”
“让士子犯避讳是很常见且最简单的手段,每年都有数人至十数人‘心口疼’而弃考,算不上什么大事,为了竹纸、集注之利,他们敢。”
薛白道:“我不弃考,哥奴一定会顺水推舟捧杀我,反正不费力气。但,张珀若是想阻拦崔翘点我为状元,一定有办法,他却放任此事,为何?”
“是啊,他竟不怕把你逼得揭出身世吗?”
“除了张咱的动机,崔翘的动机我也想不通,为了旁人的利益,他本不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此事脉络很容易看清楚,唯独这两人的行事莫名其妙。
薛白道:“我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担心他们是故意的,算准了我这个上进鬼的秉性,拿出状元为鱼饵钓我。”
杜始道:“你这条鱼还就是咬钩了,打算丢掉薛灵之子这个还算安全的身份。”
“是啊,故而老师说,让一年光景,去陇右历练,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杜嬗忽然道:“或许…你们两个想得太深了。”
“嗯?”
“你们是否猜得太复杂了?”杜嬗道:“若实在猜不出张珀、崔翘的目的,那也许他们未必想要害人。”
薛白与杜始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也许还真是想得深了。
入夜,窗枢无风自动。
屋中未点火烛,唯有两人在低语。
“我与大姐说让你歇一夜,好有精力应付接下来之事,我是不是很坏?
“不怕她偷偷过来?
“那我就丢死人了。”
“那就让你丢人。”
“呵,天宝七载的状元郎,可是我的?”
“你收好?
“嗯
风渐烈,窗柩摇动得愈响。
杜始终究还是丢了人。
她扯了谎而被杜姮撞见,一向温柔的杜姮难得发了脾气,冷着脸不肯理睬她。
“大姐为何生二姐的气?”
到了中午,杜五郎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姐姐之间关系的僵持,十分惊讶,道:“她们还从未这般置气过。
薛白问道:“你讨厌撒谎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杜五郎挠头道:“说不清为什么。”
薛白听了,若有所思。
杜五郎遂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差不多也该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杜五郎道:“我打听过了,犯忌讳不会治你的罪,但你若处理不了,就是名声尽毁,一辈子都当不了官,杨国舅估计也不会再亲近你了,这样的士子有过几个先例,最后都活得很潦倒。但你放心,至少我肯定不会疏远你,有我一口吃的,肯定饿不着你
说话间,果然有人来找。
出乎杜五郎意料的,来的却是个宦官,称圣人招状元郎入宫觐见,要在曲江宴上先交代一些事。
一路往兴庆宫,薛白与对方也说了会话。
“薛郎可是何处得罪崔尚书了?”
“崔公点我为状元,是我的恩师,不知内官何出此言?”
“嘻,他明知你阿爷名讳,故意出题逼你‘心口疼’,之后点你为状元,今日清早又向圣人自罪,说是疏忽了,没注意到你犯了忌讳,这不是故意害你吗?
薛白道:“原来圣人都知晓了?”
“这些世家望族真当自己多清贵,当天子文章集注都归他们,因一张竹纸,连圣意都敢违。你也是,非得犯这忌讳,等上一年,圣人还能委屈了你吗?真以为只有中了进士才能授官?真是本末倒置!”
说到后来,这小宦官几乎是在叱骂他。
薛白却还得感激他,道:“多谢内官提醒。”
一路进了兴庆宫,绕过龙宫,李隆基今日在沈香亭排戏。
远远看到薛白来了,他爽朗大笑,道:“状元郎来了快,你们且停下,莫让他窥见了你等的技艺。”
“见过圣人,请圣人春安。”
“免礼,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