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务须禀报张驸马,遂过来求见。”罗希奭道:“下官是从宣阳坊西门进来的,看到张驸马携着一女子进了净域寺,之后,才是一个青衣仆童入寺。”
他说到一半,已是满堂哗然。
杜有邻看了薛白一眼,暗道这些事罗希奭方才不说,显然是故意要公诸于众的了。
罗希奭又道:“但等下官进了净域寺,却不见了张驸马,只看到两具尸体…想来,是驸马担心公主生气,杀人灭口了。”
宁亲公主确实很生气,虽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不住向身边人发了火,喝骂道:“还不去把驸马找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于她这种天潢贵胄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罗希奭见众人已对此事有了兴趣,低声吩咐一句,命差役将女尸搬到前院,这吓到了一些没见过死人的公主,但更多人还是围上前看了看,小声嘀咕着。
“张垍果然还是养了外室…”
人群当中,杨洄斟了一杯酒,递给了薛白,颇为客气地笑了一下。
薛白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杨洄养的外室,这是要求保密之意。
“出了何事?”
随着这一句问话,有人从大堂后方走了出来,是喝得微醺的张垍。
宁亲公主一见他就发了疯,拿起杯子便砸,嘴里骂骂咧咧。
张垍一脸茫然,待听说了事情经过,走上前看了一眼那具女尸,神色毫无变化。
“我不认得她。”
张垍说着,拿起妻子砸过来的酒杯,饮了一杯酒,笑道:“好个‘罗钳’,迫害到我头上了?但伱只有这点小手段吗?”
罗希奭道:“张驸马莫非以为我没有证据…”
恰此时,又有人说了一句。
“我认得她。”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是信诚公主的驸马独孤明。
独孤明说着,扯下了堂中的帷幔,盖在了那女尸身上。
“这是我府上的女婢,名叫怀香。”独孤明道:“此事与张垍无关。”
罗希奭有些诧异,之后微微冷笑,想明白了,无怪乎所有人认为张垍养了外室妇,却从来没人找到,原来是让独孤明帮忙的。
“独孤驸马这句话就怪了,你府上的管事都不认得她,你反而认得她?”
“后院女婢,前院管事不认得,实属正常。”
“那为何信成公主身边的女使亦不识得他?何况她这妆扮,岂是普通女婢?”罗希奭道,“莫非独孤驸马想替张驸马隐瞒?”
独孤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招过一人,吩咐道:“去将身契拿来。”
过了会,一份身契便被拿来,在众人当中传阅。
“怀香是我在天宝四载买的。”独孤明叹息一声,道:“诸君都知道,我的女儿远嫁契丹,我担心她在契丹失宠,后来买了几个美婢,但还没来得及把人送过去…”
说到这里,信诚公主已失声痛哭。
“公主!”
“别说了…”
他们说的这件事,薛白也知道详情,之前听颜真杲说契丹、奚之事时提过。
当年,张守珪一度利用契丹内乱、分化契丹,被臣子拥立的年轻可汗便投降唐朝,李隆基赐汉名李怀秀,拜松漠都督、封崇顺王。
天宝四载,李隆基将独孤明与信诚公主的女儿封为静乐公主,嫁给了李怀秀。静乐公主三月出嫁到了契丹,仅仅在当年九月,李怀秀便杀了她,叛唐。
与静乐公主有同样遭遇的,还有李隆基另一个外孙女宜芳公主,也是天宝四载三月嫁给了奚族的首领李延宠,九月被杀死,奚族叛唐。
两个不满十五岁的外孙女死在异国他乡,朝廷多次弹劾安禄山为了养寇自重,侵掠契丹、奚族,逼反李延宠、李怀秀,李隆基从来都是视而不见,认为安禄山有大功。
唯有信诚公主的哭声,让人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独孤驸马是说,这个怀香,是准备送到静乐公主身边的婢女?”罗希奭问道:“那为何…”
他话音未落,独孤明已冷冷喝道:“出去!”
“下官身为御史,有查案之责…”
“我府中的两个下人死了,你无端查到张垍身上,是在查案还是在排除异己?!”独孤明怒道:“还不出去?!”
罗希奭还想说话,在信诚公主的哭声中却是开不了口。
公主府的下人们已上前,将他推了出去,杜有邻当即告辞,匆匆让人将尸体抬走。
“薛郎留步。”
一众宾客中有人开了口,却是杨国忠。
“既然来了,一道喝杯酒如何?”
薛白看了独孤明一眼,询问这个主人的意见。
独孤明已收拾好了心情,彬彬有礼,道:“我与薛郎是邻居,往日却来往得太少,正好一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也不在意有两个奴婢方才已经死掉了,添酒回灯,继续觥筹交错。
堂中添了一张案子,薛白才落座,杨国忠已过来,低声道:“看到了?除掉罗希奭的好时机。”
“张垍自己做不到吗?需我们帮他?”
“你且看他。”杨国忠笑了笑。
薛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宁亲公主面若寒霜,张垍陪在身边,虽说城府甚深,却也难掩脸上的苦意。
杨国忠道:“你我都明白,张垍才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靠的是圣人的喜爱,声势虽大,根基太浅。没我们帮一把,哪斗得过李林甫?”
薛白笑了笑,愈发感到杨国忠进益很大。
“这案子,阿兄了解多少?”
“那个怀香,你也见了,是个绝色,若说是张垍的外室,不奇怪。”杨国忠道:“但若说是独孤明的外室,也不奇怪。”
薛白于是明白过来,杨国忠进益的只有争权夺势的手段,落在具体的事情上,还是不行。
“你呢?看出了什么?”
“找到了关键证据。”薛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