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齐宣走得太快,迅速赶到了吉温面前,顿时便闻到一股恶臭。
他恍了恍神,提醒自己万不能表现出嫌恶之意,遂挤出了笑容,道:“我与吉兄多年未见,想好好谈谈。”
“好啊。”
吉温放下手中的差事,邀杨齐宣在榻上对坐,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矮案,案上摆着酒壶。
“饮杯酒吧。”
吉温斟了酒,身子向前倾,道:“我还没问你,你这一脸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距离,杨齐宣只觉臭得不能呼吸。心想,怪不得说鸡舌瘟最擅长酷刑,这就已经是酷刑了。
他又不敢往后仰,反而还往前倾了倾,道:“皆拜薛白所赐啊,他打我。”
“为何?”
“因为,”杨齐宣想了想,确实没旁的理由,遂道:“我与他,是情敌。”
吉温听得好笑,问道:“他勾搭了李十一娘?”
“不是。”杨齐宣摇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拐弯抹脚地道:“是玉真观的两个女冠,季兰子、腾空子。”
“哈?”
吉温的笑容这才变得更真实起来,眼神中带着诧异之色,问道:“你与薛白,在争这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他因此打了你?”
“正是如此。”杨齐宣屏息应道。
他已经受不了了,遂不愿再与吉温闲卿,把话题引向正事,沉吟着,开了口。
“这次再见到吉兄,我真怀念当年我们共事的日子。如今李家这棵大树倒了,吉兄已找到良木而栖,我却还在经受风雨。”
吉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之后,他观察着杨齐宣,见杨齐宣发呆了数息之后,也张开口,打了个哈欠。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在安府君幕下任事,确实是良禽择木而栖…”
东市,丰汇行。
有伙计匆匆从胜业坊赶来,将一个系着黄色丝带的小纸卷递进最角落的柜台。
这小纸卷便与其它的纸卷分开,被送到了后院。
曲水正坐在石桌旁饮茶,接过纸卷,赶到后面的阁楼上,隔着门禀道:“二娘,郎君盯着的事,有消息了。”
门内也不应,过了一会,薛白打开门,接了那小纸卷,复又关上门,坐回榻上展开纸卷看了看。
杜妗欺身过来,压在他背上,问道:“怎么了?”
“杨齐宣去了范阳进奏院。”
“不稀奇,他能背叛右相一次,就能背叛右相两次。”
薛白道:“由此看来,安禄山与杨国忠又要针锋相对了。”
“这些重臣也是忙,斗完这个斗那个。”杜妗讥笑着,道:“这两人才刚联手对付李林甫,这么快就翻脸了。”
“他们的权力根源都来自于李隆基的宠信,冲突不可避免。”薛白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就好比后宫里的妃子们,最容易互相争宠的往往都是相类的两个。”
“我与阿姐就不争宠,她一会儿就来。”
“嗯?媗娘一向不喜欢白昼之欢。”
“是吗?那也许她是怕你又招蜂引蝶?”
薛白摸了摸鼻子,道:“接着说方才的话题,献俘之事一出,杨国忠与安禄山的冲突等不了李林甫谋逆案尘埃落定了。”
“还能不治罪哥奴了不成?”杜妗道,“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
“治罪是一定的,此事是他们有默契。这就是官场,斗争之中有合作,合作之中有斗争。”薛白道:“李林甫已死,此案翻不了水花来,他们双方没有争的必要。到时定罪、抄家便是,不影响他们现在就斗起来。”
杜妗想了想,问道:“你可是打算趁着他们两虎相争保一保李家诸人,讨你那李小仙的欢心?”
“计划是这般,但我的目的你猜错了。”薛白沉吟道:“我想拉拢李林甫留下的势力。”
“心眼比针还小的人,还能留有甚势力?”杜妗莞尔道,“依我看,哥奴除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留下的都是世人的怨恨。”
“话不能说死,他举荐了不少微寒出身的胡人为边镇,如哥舒翰、高仙芝、安思顺都是在他任上升节度使,如今虽没站出来,心中未必没有感念。”
“所以呢?”
薛白道:“我先问你,安禄山与杨国忠相争,他们争的是宠信,可安禄山要的是什么?相位吗?”
“不。”杜妗当即摇头道:“安禄山不会想要入朝为相,他想要的是…”
“河东节度使。”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薛白道:“王忠嗣灭南诏,功高盖主,眼下还病了,必是不可能回河东镇守。而有能力与安禄山争河东节度使之人,恰就是我方才所说李林甫举荐之胡人边帅。故而,我想让李岫成为我的幕僚,应对接下来边镇的纷争。”
他有预感,倘若不能阻止安禄山争得河东节度使之职,天下就大乱在即了。
数日之后,大理寺狱。
李岫有气无力地躺在茅草堆上,眼神里毫无光彩。
他知道李家已经是死路一条,现在之所以没有马上治罪,只因圣人不愿此事影响其彰显丰功伟绩。而献俘典礼已经过去,朝廷接下来必然会重惩李家。
忽然,他耳朵一动,听到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那是此间的典狱,因杜五郎的关系,那典狱觉得李岫也许有一丝丝的可能翻案,待他也客气了很多。
“李十郎,旨意下来了。”
“我…是死罪吗?”
“差不多吧,流放延德郡,你觉得你活得到那儿吗?”
李岫近来身体不好,脑子迟顿了许多,念叨道:“延德郡?那是在…振州?比岭南还要南啊。”
比岭南还要南的地方,自然就是海南了,振州比崖州还要远一些,在海岛的最南。他肯定是到不了的,就是不知道会死在路上的哪里。
勉强起身,身上的伤口牵动,他痛得咧了咧嘴,道:“典狱,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放心,你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