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秉承忠孝,视圣人为一切,为此,连对自己的儿女也无暇关心,又怎么可能背叛圣人。
可偏偏他最大的困境就是圣人希望他死。
纸钱被高高扬起。
长安城延寿坊的王忠嗣宅中一片哭声,之后有马蹄声传来,治丧的众人回过头看去,见是离开了三日的王韫秀终于回来了。
“小娘子,你到哪去了?”
“我去请了圣人的追赠。”
王韫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圣旨,道:“圣人追赠阿爷为太子太师。”
她单手拿着卷轴,也不展开宣读,配合着平淡的神色,显然有些对圣人不敬。只是众人沉溺于哀悼 ,沐浴于君恩浩荡之中,没有察觉到。
反倒是有人好奇地问道:“元载呢?”
“他被任为大理司直,追查阿爷的死因了。”
“那元载岂不成了如今家里官位最高的一人?”
王韫秀的几个姨妹不免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浑然忘了当年正是她们时常讥嘲元载。
丧礼上更多的便是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不等王忠嗣出殡,王家家风就已有了变化,正是人走茶凉。
数日后,出殡,葬于白鹿塬。
祭文是元载此前就写好的。
“公本太原祁人,六代祖仕后魏为青州刺史,北齐为白道镇将,五代祖随周武帝入关…”
祭文很长,从王忠嗣之父王海宾的壮烈战死说起,详述了王忠嗣一生的功绩,却似述也述不完。从中午开始,直念到夕阳把天边的云都染成红色。
“公孤童被识,策虑奋发,义勇偪亿。其受任也,厉三军之气,同万夫之力。致诛则百蛮竦,振武则暴强服。支离约已,尽悴事国!”
听到这里,王韫秀感到脸上一凉,手一摸,惊讶于自己流下泪来。
往日不曾细数,她常常忘了她阿爷有着如此波澜壮阔的一生。
随着最后一抔黄土被铺上,送殡便结束了。
王韫秀则在想,阿爷觐见的遭遇与李林甫相类,希望这坟莹的遭遇莫再与李林甫相类了。
耳畔,人们已开始夸赞她夫婿。
“元载这祭文写得真好,是有文才、有孝心的。”
“可他竟是送殡也没来?”
“说了,还在追查姨父的死因,比王家的儿子们还尽孝…”
同一天里,杨国忠将一份告身递在元载手里,笑容灿烂,道:“恭喜花鸟使正式上任了。”
“谢右相。”
元载接过告身,展开看了一眼,见了上面“敕元载勾当此事”这寥寥几字,却能感受到它带来的偌大权柄。明面上只是采选天下美色召入宫闱,他却可借机为自己树立不少威严。
往后,哪個官员敢不听话,便采选其妻女入宫,毕竟,花鸟使勾当差事,不看门第、不论婚嫁。
仅仅这片刻工夫,元载身上的气场便有了些不同,更凌厉了些。
“哈哈。”杨国忠不由大笑起来,“公辅,莫要这般严肃。这是个使人愉悦的差事,你可知圣人喜欢何样的美人?”
“可是如贵妃一般?”
“不对。”
“还请右相赐教。”
杨国忠神秘一笑,方才道:“圣人喜欢各式各样的美人。”
这算是他一个风趣的笑话,元载只好赔笑起来,笑着笑着,偶尔也会想起今日是王忠嗣出殡的日子。
可元载心里很清楚,自己与杨齐宣不同,不是出卖丈人换取自身前程的小人。他是真有计划以实现王忠嗣的心愿。
聊过了花鸟使的差职,免不了要提起前几日讲武殿发生的事,元载直到今日得了好处,才肯据实报给杨国忠。
“如此说来,只差一点便可扳倒太子了?”杨国忠听了,有些遗憾地捻着长须。
元载讶异于会听到这样一句在权争中如此愚蠢的话,连忙遮盖住眼底的鄙夷。
“右相,下官有些不解,请右相释疑。”
“但说无妨。”杨国忠潇洒地一挥袖子。
元载道:“右相总领朝纲,监督太子是为本分,可真扳倒了太子,于右相有何好处?”
杨国忠自有考虑,反问道:“我们得罪太子甚深,坐以待毙不成?”
元载心中轻哂,暗道唾壶这种凭近狎圣人上位的货色居然还想着下一朝的事,只能说是杞人忧天。
“圣人正当壮年,下官以为,此事暂不足虑。反而是安禄山,支持张垍、吉温等人于朝中与右相争权。可右相手中掌握的兵马却不如他,故言安禄山方为大敌啊。”
杨国忠点点头,道:“你是说,本相该借此机会对付杂胡?”
“自是如此。”
元载侃侃而谈,讲了如何除掉吉温、孙孝哲,削弱安禄山,还说了如何除掉张垍、陈希烈,让杨国忠独掌大权之后拉拢边镇,彻底除掉安禄山,达到李林甫那种只手遮天的高度。
杨国忠听得连连点头,对这个设想很是满意。
他拟定主意,给圣人递了奏折,圣人果然很快便召他觐见。
如今杨国忠对朝政的掌控还远不如李林甫。以前李林甫在时,李隆基到华清宫都是把朝政留在长安,如今则是把宰相们都带到骊山。
薛白自知也许很快就要被贬官了,但得益于近来发生之事李隆基并不愿对外公布,暂时还未处置于他,至少眼下,他还是中书舍人。
借着中书舍人之权职,每次留意到有长安的奏折送到骊山,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去,毛遂自荐地拟旨制命。
是日,陈希烈终于又让薛白拟了一封重要的旨意。
“这?”
薛白看着草稿,显出些疑惑的神情。
陈希烈道:“此前是你与右相进言的吧,安思顺既任朔方节度使,可使之卸任河西节度使,由高仙芝兼任。”
“是。”
薛白坦诚应下。
这是王忠嗣的建议,他当时便执行了,说服了杨国忠。
然而,今日要拟的这封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