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敌境,这是难免的情况。薛白早有心理准备,在夺下魏郡之后便特意保留了一些叛军的旗帜、戎袍,未必能瞒得过去,求的是交战时能占个先手。
于是光武军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休整、列阵。
薛白与王难得领着先锋兵马上前,挥动着叛军旗帜,以逸待劳。
随着马蹄声,对方的探马上前了,远远喊道:“我等乃睢阳太守麾下,你等是哪路兵马?!”
薛白手持着千里镜看着那杆高高扬起的“张”字大旗,确定是叛军的纹样,心中疑惑着莫非是睢阳丢了。
他心中好奇,吩咐候骑上前,互报军号。
“魏郡太守麾下偏将李倩,奉命支援雍丘,行军至此。”
不多时,候骑回报,称对方是安禄山任命的睢阳太守张通晤,好在,如今睢阳其实还不在叛军治下。
张通晤原本是要去雍丘与令狐潮合力攻打睢阳,因为叛军大将杨朝宗奉命东略,遭到了东平、济南一带的官兵抵抗,他遂奉命领兵前往支援杨朝宗。
薛白听了,遂让候骑去询问张通晤是不是张通儒、张通幽的兄弟,套个交情,邀对方到阵前交谈。
张通晤遂以为遇到了故人,领着亲兵上前,快到一箭之地时,王难得便张弓搭箭,准备射杀对方,击溃这支叛军。
然而,应该是看到了光武军兵马众多、列阵齐整,只前方有几杆叛军旗帜、衣物,后方依旧是唐军衣甲。张通晤突然勒马,向后回奔,同时大喊道:“是官兵!”
“杀!”
王难得当即大喝,率军向前冲杀过去。
双方遂于这片平原野战。
张通晤原本极有自信,认为河南官兵未经仗阵,一定远远不敌范阳精骑,然而,交锋之后却意识自己太过轻敌了。当即心下一凉。
鏖战了一个时辰,败迹已现,张通晤正想撤军,忽然,后方尘烟高扬,号鼓大作。
“报!”
“后阵遇到敌袭!”
渐渐地,又一支兵马出现在视线之中。
张通晤认为自己被官兵包围了,大为惊慌,顾不得麾下将士,驱马便要只身逃亡。
马蹄声哒哒作响,他奔出了百余丈,一队披着轻甲的官兵追了上来。
箭矢射来,将张通晤射落马下,为首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持刀上前,一刀将他的首级斩下。
那边,薛白见有别的官兵来,反而颇为警惕,与对方合力包围、俘虏了叛军的同时,下令士卒整理阵列,严阵以待。
他用千里镜扫视,留意到前来的这支官兵大概在两千人左右,大部分都只是经过简单的训练,甲胄、武器并不齐整,但士气很高。
待战事落定,对方持刀挂着张通晤的首级上前,喊道:“大唐单父县尉贾贲,举兵讨逆,敢问是哪位将军?!”
“常山太守薛白。”
贾贲大喜,连忙将手中的长刀丢给旁人,驱马上前执礼道:“久仰薛太守之名,今至河南,可是河北局势已定?”
薛白观察着贾贲的表情,推测他还没有收到河北的旨意,遂心中有数,笃定地应道:“安禄山已成瓮中之鳖。”
“太好了!”
贾贲再看向光武军那万余人的阵列,更是大喜,推心置腹道:“我与真源县令张巡约定,合兵收复雍丘,薛太守可有意同往?”
薛白答应下来,问道:“雍丘县情形如何?”
“雍丘县令令狐潮与逆贼高尚早有交构,叛军一至他便反了。”
当夜,薛白与贾贲便合力一处,在野外驻扎下来,对着地图商议起取雍丘的计策。
“令狐潮蓄谋已久,雍丘城高粮足,强攻不易。”薛白道:“不如由我领兵佯攻陈留,逼迫李庭望招令狐潮来援,声东击西,你与张巡则拿下雍丘…”
雍丘。
令狐潮早已经脱下了原本那身绿色的官袍,换上了叛军赐给他的红袍。
而他的升迁将远不仅于此,据高尚与他所言,安禄山已准备称帝,连国号都想好了,就叫大燕国,只等筹备就绪就要登基。
大典那一日,令狐潮也能凭元从之功得一身紫袍。他当然是元从,他的女儿早年间随高尚私奔,这些年一直遮遮掩掩不敢与他相认,但至少他还算是接受了高尚。
总之他对成为一朝重臣十分期待,因此近来做事干劲十足,投降之后立即偷袭了邻近雍丘的襄邑县,襄邑令与他是旧识,不知他已背叛大唐,不仅打开城门放他进城,还设宴款待于他。
令狐潮遂在襄邑令背后捅了一刀子,并借机俘虏了驻扎在襄邑的淮阳军将领雷万春及其部下百余人,大胜而归,将俘虏囚禁于雍丘,准备斩首示众。
正在此时,驻于陈留郡的叛军大将李庭望遣信马来了,听闻信马所述,令狐潮颇为惊讶,接连反问了好几句。
“谁?薛白?他跑到河南来了?”
他当然听说过薛白的名字,他女婿高尚就是因对方而毁了容。虽然毁容之后的高尚更得他的喜爱,但他却很清楚,能够让他那傲慢女婿吃亏的人,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李庭望亦很重视薛白,称薛白率万余兵马进犯开封,被他挡在陈留。令狐潮有心立功,当即点齐兵马,亲自率领前往支援。
在从雍丘通往陈留的平原上,树林中正有光武军的哨探趴在树梢上持千里镜远远眺望,待看到有尘烟,立即便向树下灌木丛中的同伴打招呼。
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简单,拿石头掷他的脑袋。
“来了,围点打援开始了。”
“看清楚是不是叛军旗号。”
树梢轻轻晃动,上方的士卒双腿夹紧了枝干,伸长了身子。
终于,一杆大旗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正是“令狐”二字。
而在相距百余里之外,一杆大旗也出现在了雍丘城的南方,守城的士卒远远见了,大呼道:“官兵来了!快击鼓!”
“咚咚咚咚。”
鼓声渐渐传到了雍丘城内的大牢中。
一个身处牢房,却还浑身都被绳索绑得紧紧的大汉原本正在打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