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山的肚子卡在楼板上,还拼命想往下跃,却像待宰的猪一样被五花大绑,他只好放声大骂。
“我马上要病死了,你活捉不了我!我是个出身卑贱的杂胡,一身的烂病,你们敢沾我?哈哈哈,我如此卑贱,我当了皇帝!”
薛白并不去听安禄山的咆哮,只下令将其带下去。
在他眼里,安禄山所谓的皇帝十分可笑,然而,嘴角才扬起,他转头间看到了那张摆在明堂正中的龙椅。
工艺很漂亮,纯金的龙首气势非凡,可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工艺,而是它所代表的权力。
薛白目光一凝,心里涌起一股想要过去坐一坐的冲动。
严庄目送着安禄山离开,向薛白道:“可知我为何会拥立他?”
“为何?”
“我们这些贱民从小受到的苦楚,以及不公正。”严庄微微叹息,“伱们身为贵胄,恐怕是不能体会的。”
薛白知严庄意有所指,是在暗示听闻了他是李瑛之子的传言。
这是好事,严庄经历了安禄山之后,愿意选择辅佐一个有身份与能力的可靠人选。毕竟,严庄之所以造反是想成为权贵,而不是推翻权贵,故而一直在学着世家门阀的风范。
薛白不必解释,只需淡淡点个头便好,可他再次回望了那把龙椅,却是道:“不,我能体会。”
“是吗?”
“我没忘了我也是贱奴出身。”薛白道。
严庄笑了笑,心中不置可否,暗忖薛白为人太过谨慎了。
李遐周走进明堂,得知薛白还在上方,遂登上了阶梯。
到了第三层,只见薛白正拿着千里镜在看着含嘉仓城的方向。
“贫道还以为,郎君会坐在那里。”李遐周一指龙椅,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急坐。”薛白道。
李遐周站到了他身边,负手观星,道:“我曾与安禄山说过,倘若他的左辅右弼不能护住他,他的命格便要为郎君所夺,没想到一语成谶了啊。”
“并不觉得他的命格有甚好的。”薛白道:“我不信你这些神神叨叨的,我信我自己。”
“毕竟是大燕的皇帝,还未登基。”
李遐周这些年待在陆浑山庄研制火药,显然对薛白的野心有所猜测,才会这样装神弄鬼,故作高深。
“说正事。”薛白道,“你带了炸药随颜春卿入城,炸药呢?”
幸而,李遐周道:“由樊牢押送着,随高仙芝一道,运往陕郡了。”
“然后呢?”
“当时高仙芝见洛阳不可守,准备在陕郡的窄道上布置火药,以求奇效,他撤得仓促,却将我给落下了,往后他如何,我却是不知。”
薛白的视线方向,含嘉仓城中已着了大火,他是有些担心炸药落到了叛军手里,王难得有危险,既问明了情况便放心下来。……
忽然,远处陡然响起了号角声。
安禄山被关在了一片黑暗当中,忽听到号角声,不由竖起耳朵。
他耳尖,听得那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顿时惊喜。
“阿史那承庆到了!”
之后是几句咒骂。
“薛白,你不让我死,你马上要死了…”
含嘉仓城。
却说田乾真眼看着薛白的旗帜进了城中,正准备要瓮中捉鳖,然而唐军一入城,很快便引爆了炸药。
与他预想中不同的是,唐军并非是想炸穿城门攻入洛阳,而是直接杀上城头,炸塌了城门楼,于是半片角楼坍塌,叛军的令将、大鼓等物 滚滚坠落。
而这么大动静传到了紫微城中,安庆和却根本看不到,认为唐军并不能炸穿内城门,计划一切顺利,殊不知田乾真已陷入了苦战之中。
伏击不成,反被伏击,这便罢了,叛军毕竟占据着地势,伤亡并不重。而且唐军来的兵力似乎并不多,只是鼓噪不已。
但随着战事的进行,竟然是紫微宫那边却先传来了坏消息。
“唐军杀入宫城了!”
最开始是隅城望楼上的哨兵看到了宫中的火把阵,看出有一队人马从西隔城一路杀到了亿岁殿,又从亿岁殿杀到了明堂,很快与宫中禁卫们杀成一团。当时田乾真麾下的将领们还不信,喝令那哨兵休得动摇军心。
可皇宫中很快传来了求救的鼓声,明堂上方,安庆和的旗令不停摇晃。
“主帅传令,所有兵马火速救援明堂!”
到处都是这样的叫喊,终于传到了田乾真的耳朵里,他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回师先救安禄山。
于是他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含嘉仓城已经完全封闭了,原本是为了不让唐军杀入内城,可现在却使得叛军无法支援。
田乾真心中暗道中了薛白的调虎离山之计,不由甚是担忧安禄山的安危。
他尚且如此,叛军士卒们更是军心大乱,于是许多人不肯继续等着,冲下城头,他们却忘了正是他们亲手把含嘉仓城布置成了陷阱。
有火把落在地上,瞬间点燃了那泼了火油的茅草。四百个粮窖挖在土中,是烧不掉的,但它们顶上的茅草盖却很易燃,上面的积雪已经被提前扫掉了,火势一起,很快便蔓延开来,火舌狂卷,将一个个叛军士卒卷进嘴里。
田乾真无法忍受自己的妙计到头来全害在了自己队伍身上,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冲下城头与唐军拼命。
“杀!”
也许田乾真还寄望着能杀败唐军,救援安禄山。
他没想到的是,含嘉仓城内的一把大火,反而把原可能驰援安禄山的兵马吸引到了城北来。
“报!”
哨马赶到了阿史那承庆面前,禀道:“发现洛阳城北面火光大作,唐军似乎攻入城中了。”……
“全速行进!救援洛阳!”
阿史那承庆先是下了命令,要亲自率三千骑兵先锋击敌,同时大喝道:“阿史那从礼!你从西门入城,求见圣人。”
“喏!”
边军骁将做事果决,马上兵分两路,向着火光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