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拘泥于常理的人,若以他日后的履历来看,他在事急从权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远比乔琰所做的要惊人得多,所以此刻他话中并无暗讽,却是实打实的夸赞。 乔琰闻言一笑,“以我的年纪要窥探人心还未免差了点火候,不过我幼年之时曾从祖父的书斋中见过一部名为权谋残卷的书籍,其作者已不可考,我对其中一句记忆犹新。”(*) 程立:“愿闻其详。” “攻心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示之以义,服之以威。”(*) 程立一哂,“可我观足下用词,倒像是动之以利,而非动之以情。” 乔琰回道:“因为先前的理情义威都是对君子来说的,可如今这世道,君子总归是没那么多的,所以更有可行性的还是后面的一句——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仲德先生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立颔首道:“万变不离其宗,足下深得个中精髓。” 程立看得很是清楚,乔琰可并不只是在进一步诱导这些兖州本土的豪强势力之时,很有洞察清明、投其所好的意思,在应对那位黄巾渠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作风。 也包括她在这行军路上给梁仲宁上的课程。 手握“重兵”,对行军方略自然有所求,乔琰在此时搬出了那些个很成套路体系的东西,同样是对症下药之举。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为了让黄巾军的布阵扎营更有章法,降低疫症传播的可能性,还是为了别的用途,程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看得很清楚。 他这么一联想便难免有些走神,忽听乔琰问道:“仲德先生似乎有话想说?” “算不上是有话,不过是想问问,足下指导梁仲宁安营扎寨之法,是否如我所想。” 程立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干脆开了口,“兖州黄巾与豫州黄巾均为乱军,两乱相逢必有乱生,却不若——此为一正,彼为一乱。” “不错,仲德先生所言正是我之所想。”乔琰接话道:“这一正若是还不得其法,只知纸上谈兵,效果更佳。” 程立回道:“那么我想我知道该当如何添这一把火了。” 他话一说完,这年龄足有三十岁之差的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神情中的狡诈算计说不出的相似。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 军队行过尉氏后不久就进了颍川境内。 豫州八郡之一的颍川,以其地理资源和交通枢纽作用,在汉末已成中原大郡,更因其学术风气,在未来的群雄割据环境下涌现了大批的名士谋臣。 颍川陈氏,颍阴荀氏,长社钟氏都是各中翘楚。 只可惜现在的颍川正成黄巾与汉军对峙的第一道战线,这昔日夏朝定都之地为战火所波及,倒是暂时让乔琰无缘得见“汝颍多奇士”的盛景。 在乔琰的提点下,梁仲宁将军队暂时驻扎在了鄢陵一带,而后让人往长社方向,给波才渠帅送了一封信。 说实话此时送信的意义也不太大。 鄢陵已属颍川郡地界,兖州黄巾不辞行路抵达此地,就显然不可能轻易撤回,就算波才对此地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支队伍,还是极有可能不听他指挥的队伍有什么意见,大概也并不可能将人给驱赶回去。 充其量也就是表达一下,他们并没有从后背搞偷袭的意思。 波才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这种迟来的通知看似有礼,却还是难免让他有如鲠在喉之感。 他送走了信使,沉默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兖州……” 他兵进豫州之前打兖州而过,对兖州彼时的三方渠帅大略有数。 梁靖、卜己、张伯三人都有些水准,却也仅此而已,起码不够有这个统率大方的本事,更不能跟大汉名将对决疆场。 若非如此,兖豫一带也不会是由波才来挑这个大梁。 可不过短短一个月,兖州黄巾的局势俨然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乔琰让梁仲宁送信给波才,只是大致同他说了信中该有的内容,具体的措辞却是梁仲宁这个自认的“文化人”自己写的。 这封送到波才手中的信上,花费了三两笔墨写到了兖州境内三方黄巾渠帅“意外”只剩一方之事,在对波才问候的措辞中俨然有与他平起平坐的意思。 梁仲宁因近来发生的变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语气中透露出的情绪,骤然接到此信的波才却看得很分明。 这显然未必是个合格的外援,甚至极有可能是个恶客! 尤其是在他对阵朱儁与皇甫嵩的交手中依然占据上风的局面下,凭空多出一万多人,并不能让他觉得惊喜。 接连数战告捷,让波才无比确信,大贤良师张角所说的“汉室衰颓已成必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实实在在是个真理。 如此一来,他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外援,也足可以正面攻破长社,将朝廷的两位中郎将擒获祭旗。 梁仲宁分明是来跟他瓜分功劳的! 波才面沉如水,却想不出个能让这些人撤退回去的办法。 他自己麾下的人是个什么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吃不饱饭的人为了得到奖赏的饭食,哪怕前方是甲兵刀刃也会直接撞上去,当汇集到万人规模的时候,根本不是轻易能调配号令的。 他这边是这样的情况,想来梁仲宁那边也不会有多例外。 若真下达了勒令他们打道回府的决策,只怕他们当即就要当秋风到他的面前来。 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将这些人接纳到长社地界来,但严禁他们抢功。 虽然有了主意,波才还是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对这个意外有些头疼。 更让他头疼的,便是在亲眼见到梁仲宁的队伍从鄢陵开拔,进驻长社后,所展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