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那老仆自乔琰等人住进来后就格外寡言,现在却突然出了声。“这……这是乔公的升迁之路。” 程立因这句话转头看向他,正见这年纪也不小了的老仆以衣袖擦了擦眼尾的泪花。 这老仆显然已经看出了乔玄此番,正是人之将死的交托。 而对于一个历任三公、能文能武的名臣重臣来说,还有什么会比他过往所经历的一切更有价值呢? 即便是他还在担任睢阳县功曹的时候,去追究陈国相羊昌罪名的那一段,在彼时还因年少气盛而手段生涩。 可现在让当事人站在一个更成熟的立场上去看,从中剖析他彼时的心理,也无疑是极宝贵的经验。 这也不是他会和等闲之人说起的事情。 而现在,他和这初初崭露头角的孙女坐在院子里,面对着一片新绿初生的菜畦,将所有想要托付的话都凝结在了这种平铺直叙里。 在日头将落的时候,乔玄的声音也慢慢地趋于细若蚊蚋的状态。 乔琰凑近到了他的身边,方才听清楚他问道:“你能否允诺我一件事?” 因乔琰的靠近,他得以顺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也让他的脸距离乔琰更近。 在这张病骨嶙峋的面容上,一种锋锐如刀的气场流转在他的眸光中,却又在随后变成了一种近乎恳切的神色。 “可否应我……若大汉不负乔琰,乔琰也不负大汉。” 乔琰一时失声,又旋即回握住了他已经渐渐有些失温的手,而后回道:“我应你。” 乔玄得到这个回复,方才于五指脱力。 现在他才当真是撑不住了。 他病重之时,这个简陋的小院里因他并未有所结党,除却刘宏为定下给乔琰的赏赐而刻意前来的那一趟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人前来探视,在他将要过世的这一日,也显得尤其低调。 只有乔琰又守在他的病床之前过了一夜。 在那回光返照的状态从他的身上消退下去后,她便与家仆一道将他转移回到了屋中的病床之上。 或许是因为有了乔琰的那个承诺,也或许是因为,在他的精神重新归于涣散的时候,他听到乔琰慢慢地将她从他先前所说的经历中学到的东西,在他的耳边念了出来,这种传承得以延续的满足,让他在离去之时的神情也变得格外宁静。 他隐约想到了多年前他给过一个看好的后辈的评价,那是“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 但也或许,这个取代了他孙女身份的孩子同样是一个这样的命世之才。 就是有些可惜,他无法看到天下清平的这一幕了。 当天明之时,他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呼吸。 ------------------ 这是光和七年的六月初六。 ------------------- 按照刘宏此前答应过乔琰的那样,乔玄将以太尉之礼下葬,更要请梁鹄、蔡邕等人为他撰写碑文。 他抠门敛财是到了一定的境界,却不代表他在这种已经答应下去的事情上要失约。 尤其是,乔琰的确拿出了需要让他慎重对待,甚至极有可能在未来交付重任的表现后,这也让他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偷工减料。 在得知乔玄为官多年所积攒的钱财还不够办上一场最体面的吊祭仪式,竟然要乔琰从兖州豪族给她的谢礼中出钱来办后,他还让人送来了一份厚礼。 准确的说这并不只是厚礼而已。 刘宏特许,以侍御史持节主持丧仪,等到吊丧仪式完成之后,以北军五校、轻车、介士送葬。(*) 当然这个送葬不可能将乔玄一路送到他要入土为安的乐平县。 但按照东汉以邙山为长眠风水宝地的说法,护送乔玄的棺椁自洛阳北出,过邙山地界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些护送的卫队暂时还没有出场的机会,因为这吊祭起码要维持十数日。 这场吊祭必然排场也不会太小。 与乔玄死时的院中平静不同,在他过世后,前来吊唁的人却必定以千为数。 他为人刚烈,性情耿直,却并非是纯然不懂变通之人,在他尚且在世的时候,这些昔日同僚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干脆只送上问安的书信而已,以免上门带了礼物又引起他的不快。 但现在人都已经故去了,怎么都该上门了。 此外,在东汉的习俗之中,故吏是需要来参加举主的丧葬的。 即便因为乔玄活到了七十四岁,比起汉朝的平均年龄49岁多出了二十五年,有相当多的故吏都死在了他的前头,比如说乔玄在三公位置上时候举荐为廷尉的陈球,就死于光和二年,却也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乔玄在职期间担任过的职位太多,更素来不避贤才和自己之间是否有政见矛盾,导致接受过他举荐的人同样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 起码延熹里这个小院,就显然容纳不下这样多的人。 于是太史令马伦当即提议,将灵台作为这个举办吊祭的场所。 在她写给刘宏的奏书中写道:【乔公懿德高轨,泛爱博容,宜以重礼送行以示帝德,此为君臣相合之道。明堂承宗室之祭,灵台为其侧,上抵天运,下见洛水,正合其分。京中可为吊祭之所者甚众,然需假之相与,其间人情种种,望陛下审慎。】 马伦在这封奏表中的意思很明显,乔玄在洛阳城中的居所过于简陋,因其【懿德高轨,泛爱博容】的贤名,不适合在这个过分逼仄的地方举行丧吊仪式。 洛阳能容纳这个人数的场地有吗?有自然是有的。 比如说袁氏就能租借出这样的场地。 但是一旦有这样的出借行为,里面也就有了人情交易。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灵台